第72节

应识笺有些意外‘应帙’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有关于耿际舟的相关消息被他咽下,变成了一个开门见山的问题:“你和他是怎么回事,你是要选他做你的哨兵吗?”

遂徊沉默了几秒,大脑思维齿轮飞速运转啮合,他试探着反问,“可以吗?”

“……”应识笺眼底的意外更深,“你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

“我不建议。”应识笺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一个合适的哨兵。”

“为什么?”遂徊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一个干脆的回答,急切地追问。

应识笺注意他的反常态度,手边削皮的动作停下,嗓音低沉:“他的父母是谁,你知道吗?”

“……他是孤儿。”

“孤儿也有父母,”应识笺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人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遂徊不解地回望,复又摇了摇头,略有落寞地回答:“……我不知道,不知道父母是谁。”

应识笺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地削完皮,又将苹果切块放在盘子里,递给遂徊。遂徊食不知味地咽下两块,忍不住追问:“遂徊到底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应识笺头也不抬地说,他将水果刀刃擦拭干净装回鞘里,“不过应帙,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我的看法了?”

“……”

不等遂徊回答,房门倏然被人敲响,一个黑头发哨兵直接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正是装在遂徊壳子里面的应帙。

他头发乱糟糟地支在头上,显然是一苏醒立刻就急忙赶了过来。应识笺投向他的视线有些复杂,这引起了应帙的警觉,然而遂徊的目光却很单纯——单纯的可怜。

这家伙坐在床上又是缩着肩膀又是佝着腰,可怜巴巴地捧着个小碗,如果头顶有耳朵融合态,那一定是向下耷拉着,尾巴也要夹进大腿里,仿佛端着的不是应识笺亲手削的爱心病号餐,而是恶毒的后妈赐下来的毒苹果。

应帙一来,遂徊全身上下散发的可怜味儿简直如有实质,都快能滴下水来。

演的。应帙心想,绝对是演的。

他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地合拢,不知道出于何种诡异的心思将临到嘴边的称呼换了个词:“应主席。”

“遂徊,”应识笺客气地站起身,让开位置,“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已经恢复大半了,不放心应帙,就过来看看。”应帙走上前,对上遂徊的视线,后者将果盘递过来,“给你吃。”

他不爱吃苹果,更何况这苹果根本不是切给他吃的。

应帙一见这苹果块就知道出自应识笺的手笔,这位老父亲在厨艺方面唯一的造诣就是削果皮和切块,其余一律不通。

他毫不见外地接过来,就着遂徊用过的叉子将苹果块塞进嘴里。

应识笺安安静静地看着这名突然闯入的哨兵的动作,又看向他自哨兵进门之后,视线凝固在对方身上的儿子,他沉吟半晌,直到应帙一口气吃完大半盘苹果:“既然你们都在,正好,把变异精神体放出来给我看看,听说是两条龙?”

“我们控制不了它们,它们出现与否并不出自我们的意愿,更像是听从于它们本身。”应帙叉起碗底最大的那块苹果,用眼神询问遂徊要不要吃,某位声称不爱吃苹果的哨兵快速眨了下眼,张开嘴被苹果块塞得半边腮帮子鼓了起来。

应帙继续解释:“意思就是,它们想出现就出现,不想出现就无法召唤出来。”

“没有不受主人控制的精神体。”应识笺凝眉:“我们将它们命名为精神体,意思就是它们是每一位特种人精神意志的量子化体现。”

“……变异精神体或许比较特殊?”

“不,就我所知,过往的每一例变异精神体也都牢牢遵循着这一铁律。”应识笺说,“我有些怀疑,你们的这两条龙,真的是精神体吗?”

“不是精神体还能是什么?”应帙也皱起了眉,他感知到什么,摸向头顶,果不其然两枚鹿角如春笋一般器宇轩昂地长了出来,“你看,精神体融合态。”

应识笺也无法解答,想了想,寄希望另一名相关领域的专家可以给出答案:“……易承澜的飞舰两个小时之后抵达,到时候再让他给你们仔细检查一下。”

提起耿际舟的养父易承澜,应帙就有些来气:“他到底行不行?耿际舟被他治成什么样了,一动用精神力就喘得要死要活,状态比前两年还要差。”

他对于陌生长辈的出言不逊让应识笺感到不虞,脸色冷淡下去,抬手看了眼终端,接起一个通讯转身出了门。

遂徊察觉他本人的形象在老丈人眼底变得越来越差,急忙小声问应帙:“我们不告诉他吗?灵魂互换的事情,有什么理由一定不能跟他说吗?”

“没有,”应帙漫不经心地一挑眉,“但我不想告诉他,让他自己发现。”

“……为什么?”

“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应帙说,“他连独子身体里换了个人都察觉不了,还做什么父亲?更别做什么工会主席了,趁着年轻身体还干得动,赶紧去地里种红薯吧。”

自小无父无母的孤儿遂徊并不能理解他这种恃宠而骄的做作心态,“可是……这么久了,耿际舟都没有发现我们交换了灵魂,他还一天到晚和我们待在一起……寻常人即便察觉到不对劲,也很难联想到灵魂互换这么离奇的情况吧?”

“耿际舟是耿际舟,他是他。耿际舟没脑子,他一介主席,也没脑子吗?”应帙在床边坐下,“话说,你们在我来之前都聊什么了,为什么你摆出一副被他欺负狠了的样子?他要是拿些道理教训你,你就说你和妈妈从小就不管我,现在更没资格管我,绝对让他哑口无言。”

“你每次都对你爸说这种话?”

“我从没说过,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应帙理直气壮地吃下最后一块苹果。

遂徊:“所以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种人?”

应帙笑起来:“你就当是帮说不出口的我说出这句话,出一口恶气?”

“……”遂徊舔舔嘴唇,似乎是把应帙的玩笑当了真,“好,等会我试试。”

“别——”

应帙正要阻止他,却听到应识笺再一次开门进来的声音,二人一同转过头,就见应主席取过柜子里的制服外套,搭在手臂上,“应帙,工会有事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易承澜来之后替我跟他问个好。很高兴认识你,遂徊。”

“再见。”遂徊干脆利落地同他道了别,心底还暗暗松了口气。但应帙原本轻松暗藏雀跃的神情却陡然降至冰点,他抿直嘴唇,紧紧盯着应识笺的动作一言不发。

应识笺弯腰摸了摸外套的两侧口袋,忽然疑惑地直起身问:“小咩,我的验证卡呢?你拿走了吗?”

“我有病拿你的验证卡。”应帙没好气地说。

话音刚落,病房内鸦雀无声,应帙背对着应识笺,并不知道对方此刻脸上的神情,但和他面对面的遂徊表情却是十分的微妙。

小咩……?

应帙闭上眼逃避现实了三秒钟,慢吞吞回过头,就见诡计多端的应主席正微笑着看向他,又好整以暇地转身把制服外套挂了回去,“工会里好像又没事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遂徊:小咩?????

应帙:闭嘴

第91章

应识笺就这样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证明了他为什么能做应帙的爹。

“……要聊什么?”应帙狐疑地盯着重新坐回陪护椅上的长发男人,看他交叠双腿,裤管因这个动作收起一截,露出光洁崭新的皮鞋。

应识笺依旧是眉眼噙笑,慢条斯理地说:“聊聊我喊的明明是应帙,为什么对‘小咩’这个昵称有反应的人却是你。”

即便应帙再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也不得不承认他被父亲随口一句话轻易炸爆了身份……而且还是当着遂徊的面!应帙腰后长出一条白色鳞尾,因为一些复杂的受挫情绪止不住地拍打床沿,“……你觉得是为什么?”

应识笺瞥了一眼这条晃来晃去引人注意的尾巴,又抬眸:“我觉得,你是要让我猜?”

“……”遂徊的一对眼珠在这两名应家人身上左右来回,他看到应帙也逐渐缓和情绪坐了下来,慢悠悠地将右腿搭在左腿上。他本人或许还没有发现,但遂徊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分明,他的坐姿简直和应识笺一模一样,肩膀舒展,脊背高傲地挺直,思考的时候会不经意间有些细微的小动作,比如手指交握,又松开。

等到应帙和应识笺同步抬手去撩头发,结果应识笺将垂落肩头的黑发撩到耳后,而应帙撩了个空的时候,遂徊没忍住笑,肩膀颤动着低下了头。

“很好笑吗?”应帙黑着脸质问遂徊。

遂徊无辜地抬眼看他,嘴角崩得笔直:“不好笑。”

“……”

一条细长带着箭头角的黑色尾巴悄摸摸缠上应帙的手腕,尾巴尖讨好地轻轻戳弄手背,安抚小应主席屡屡受损的自尊心。

应帙……还真的有点吃这招,反手一握,滑滑腻腻的尾巴尖却从他掌心中溜走了。

应识笺将他们旁若无人的小互动看在眼底,揣摩了一会,倏然清咳一声打断道:“你们是——”他伸出两边食指,比了一个左右交换的手势。

“……”应帙和遂徊对视了一眼,不再隐瞒,如实将这几个月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告诉他的父亲。

当然,‘成为遂徊之后糟糕混乱的精神域疼得他天昏地暗’、‘两人误以为接吻是灵魂交换的契机不知道亲了多少次,你儿子已经不干净了’、‘变态遂徊偷藏他的贴身物品,被揭穿后还试图化身狂犬威胁强制爱,结果不到一秒就发癫失败,目前采取的战术是没事就装作嘤嘤弃犬卖可怜’等等一系列不重要的小事,应帙还是很要脸地没有跟应识笺讲。

明明最开始是应识笺先怀疑这两人交换了身体,但当应帙真的把这一切坦诚地摆在台面上讲的时候,他又有些怀疑:“你说你们灵魂互换了,你是应帙,而你才是遂徊……”

他想了想,面向应帙问:“在你觉醒为向导之前,我和你妈妈给你取的小名是什么?”

遂徊头顶噌的冒出两只黑色尖角,坐姿端正,整一个认真听老师讲知识重点的好学生。

然而他越认真应帙就越是头疼,他移开视线,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什么社死问题?你爱信不信,我拒绝回答。”

一时间遂徊更好奇了,特别希望应识笺能刨根问底,逼迫应帙给出一个答案。

但应识笺却没有如遂徊的愿继续调侃下去,他脸部表情逐渐变得一本正经,敛去那点漫不经心,站起身走到应帙身边,观察这名神色不耐烦的黑发哨兵,又转头看向床上坐着的白发向导。

一个人的眼神、气质和小动作是最难以模仿的,结合莫名其妙改变的精神体,再加上方才三人交谈间的种种细节……

“这可难办了。”他喃喃道,“等你妈回来,发现儿子换了一个……我可怎么跟她交代。”

“放心,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应帙说。

“是啊,成天就知道在外面吃喝玩乐,留我们孤儿鳏父在家里望眼欲穿。”应识笺叹了口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应帙靠在床沿冷漠地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一颗眉开眼笑的鸟头突然大大咧咧地出现在门口,耿际舟仗着和病人关系好,未敲门就推开病房门进来,结果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应帙的这一句,想捂耳朵都来不及。他嘴角原本洋溢的笑容瞬间凝固,僵硬地望着就站在他身前的应识笺,以及不远处狗胆包天胡言乱语的‘遂徊’。

“哈哈,”耿际舟瞬间给自己做了一个记忆清除手术,“应叔叔,你们在聊什么啊?”

在他身后,刚下飞舰一派风尘仆仆的易承澜也跟着走进来,朝应识笺点头示意:“学长,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应识笺笑着迎过去同他寒暄。

耿际舟也连忙凑到应帙身边,瞪着他用气音咆哮道:“你疯啦?对应主席说什么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当你是谁啊?应帙还没和你永久标记呢……就算他和你永久标记了,你也不能对他爸爸说这种话啊!”

遂徊觉得自己的形象已经快被应帙败坏完了,当初是应帙叫嚣着一定要扮演好彼此的角色,特别是他身为学生会主席的英武形象,必须用心维护。结果现在,他在应帙壳子里的时候各种胆小甚微、谨言慎行,而应帙在他壳子里的时候,胡言乱语、胡作非为。

“就是。”遂徊忍不住借着耿际舟的嘴骂应帙,“你怎么敢这么说话的?”

应帙:“???”

应帙先没搭理遂徊,认真地询问耿际舟:“副主席,这两三个月,你有没有察觉到我和他身上,有什么和以前不同的地方?”

耿际舟狐疑地看着他:“不同的地方?多了去了,特别是应帙,感觉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你就没想过……”应帙暗示着问,还摸了摸头顶莹玉般的龙角,“真的变了个人?”

“啊哈?”耿际舟挑起一边眉梢。

遂徊直接明示:“其实我才是遂徊,他是应帙。”

“……”耿际舟无语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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