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无数次的尝试过后,剑齿虎终于咬穿了变异象尾巴上可能就连刀都难以一次性割开的坚韧粗皮,它重重地摔在地上,也凭空消失了。

“谢谢。”遂徊握住阿普顿递来的手,借力站起身。在他身后,一条细长的红褐色太攀蛇从变异象凹凸不平的背壳缝隙中冒了出来,小心谨慎地朝那道剑齿虎造成的伤口方向爬去。

太攀蛇,陆地上最毒的蛇之一。

变异象已经站不动了,摇摇欲坠地左右踉跄,随时都有可能倒下。附近立即又跳出来四五个哨兵,快速冲向变异象,拼死也要抢掉这个击杀分。

见变异兽的威胁趋近于无,亚岱尔队伍的目标重新放到应帙身上,如果说之前还只有亚岱尔一个人很得要死要活,在被应帙摆了一道之后,剩下四个人对应帙的厌恶情绪也达到了巅峰。

两边人马都很狼狈,就连应帙的精神力也在长久的消耗中逐渐见底,然而直到现在他也未曾突破另外两名向导的防护网,对方一边躲避着变异象的攻击,一边将他们哨兵的精神域保护得密不透风。即使身为敌人,应帙也不得不称赞这两名向导实力强劲。

上午11点,比赛结束前最后一小时,情形还是来到了应帙最不愿意见到的、最糟糕的那一种,他们终究还是要和满配的大哥队正面对战。

即使他们目前的联盟人数还要比亚岱尔五人多出一位,但算了算,多出的那位已经在算计变异象的时候耗尽了光和热,现在彻底沦为了废物。

10号非常听不得这么刺耳的评价,骑着驴快速远离了战场。

“别紧张,我们不见得打不过。”耿际舟倒是很自信,他抬手按了按艾勒的肩膀,“能不能翻盘,就看你的了。”

艾勒一对金色狗耳瞬间立起,尾巴也激动地摇个不停,没有任何一个哨兵能拒绝s级广域向导的辅助,特别是离s级只剩一步之遥的a级哨兵,他们越级反杀的梦总是最炙热的。

阿普顿和遂徊对战的还是他们的老对手,剩下的那对哨向则利落地突破包围圈,没有任何犹豫地攻向了站在最后方的应帙。

只听一声尖唳的鸟鸣伴随着凶狠的犬吠,艾勒两侧犬齿龇出下唇,喉咙口滚动着愤怒的咆哮,鼻端皱起,拔出遂徊先前插进雪地里的滑雪板,一板挡住哨兵的攻击,然后将对方甩飞了出去,接着又一个灵活地转身,把松鼠向导藏到现在的杀手锏袖珍弩箭一同拍断。

哨兵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猛地跳起,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好好耍了一把风头的艾勒哨兵身上,而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应帙身侧的那名朱鹮向导。

这个男人似乎永远是一名配角的身份,嬉皮笑脸地站在应帙旁边,被总是更加引人注目的应帙吸去光芒。无论是长相、能力、身份,他好像都是退而其次的那一位,但在此时此刻,哨兵才意识到这名副主席真正强大的实力,他在加强哨兵五感能力的层面,绝对是断层性的领先。

好想被他辅助。哨兵不由得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

艾勒初步获得胜利,兴奋极了,挥舞着滑雪板又一次冲了出去。

应帙目光快速扫过三处小战场,又看向远处强撑着愤怒踩踏雪地的变异象,他清楚认识到这已经是变异象的最后一口气,果不其然,下一秒,这头巨大的怪物就在众人的目光中不甘心地朝雪地倒去。

是太攀蛇的毒素起效了。应帙眼底浮现一抹笑意,他们赢了。

暗暗松下一口气,他的眼角余光却倏然察觉不对劲,之前明明还很自信的耿际舟却在此刻捂住喉咙,急促地大口喘息,额头满是冷汗,和他上次过度使用精神力之后的副作用一模一样,甚至这一次发作得比上次还要快。

“断精神链接,你的病根本一点也没好!”应帙连忙伸手撑住他,伸手就要去耿际舟的外套口袋里摸药,但就在他接触到耿际舟的那一刻,应帙倏然感受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他的心脏发出沉重的泵动,如同挂上了千斤坠,全身血液逆流,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之后,他眼前出现了两种视野,交叠重合——

他看到了亚岱尔的脸,正在朝他狠狠地挥拳,但同时耿际舟苍白的脸也近在眼前,手臂上还承着他身体的重量,还有松鼠向导按耐不住兴奋的目光,以及他趁机射来的最后一发袖珍弩箭。

变异象尾巴上的太攀蛇和帮助艾勒的山羊巴弗灭瞬间消失,应帙和遂徊同时瞳孔涣散停下了动作,一切画面在他们眼中都放慢了无数倍。恍惚间,应帙仿佛听到了遂徊内心的声音,他在疑惑,在呐喊,在尝试着躲避亚岱尔的攻击和松鼠的标记箭,但他们都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条雪白的长蛇倏然凭空出现,卷住亚岱尔的右手臂,尖爪死死扣住他的衣服,巨大的水流喷向亚岱尔的脑袋,冲击力强到他脑袋猛地向一侧歪斜。

另一边,冲天的火光在应帙侧脸前不足半米处燃烧,一只黑色蝙蝠翼拍起银色长发,火焰迅速在雪域冷风中散去,只留下弩箭被燃尽的灰烬。

莫名其妙的水流和火光出现的这一刻,变异象也在同一时间重重地摔倒在地,震得地动山摇,好大一部分人都被牵连晃倒,其中也包括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遂徊在内。亚岱尔踉跄了一步,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手臂,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如果不是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是水枪?按考务组的尿性,武器箱里开出水枪再正常不过。

亚岱尔疲惫地喘息着,十分恼火,再看到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遂徊,大脑瞬间充血,是他赢了,亚岱尔兴奋地想着,朝前迈开一步。

朱明文,看到了吗?这场比赛,是他赢了。

脚步踩下的那一瞬,一道非常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后背同时传来一道异样的触感,是什么东西打中了他再炸开的感觉。

亚岱尔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在不远处的雪地上看到了一对明亮的黑色眼瞳,这对眼就这么静悄悄地注视着他,也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埋伏了多久。

注意到标记弹打中,趴在地上趴到都快没知觉的楼星赫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抖落衣服上厚厚一层的雪,跺了跺酸麻的脚,快步跑到遂徊身边,搀起他询问他情况怎么样。

“子弹用完了。”楼星赫小声羞赧地说,“总共四发子弹,我在决赛区淘汰了四个,因为剩下的基本都是高等级哨兵,我不敢上去近战,所以就只能这样了,不好意思啊……”

‘遂徊’无法回答他,两对来自不同灵魂的目光在遂徊翡翠色的眼球中交汇,同时看向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楼星赫。

亚岱尔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可置信结果居然是这样,他想过他可能打不过遂徊,也料到了诡计多端的应主席大概率会从他的两名哨兵队友下手,但他绝对没有想过他居然会被一名普通人干掉!

这是莫大的耻辱,简直要比输给遂徊还要令他无法接受。他歧视低等级的特种人,嫉恨有钱人,厌恶当权者,更瞧不起的是那群什么也不是的普通人。

遂徊是s级插班生,应帙是a级攻击型向导,你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亚岱尔垂在腿侧原本打算去扯遂徊出局信物的右手猛地攥紧,目光直勾勾落在楼星赫没有防备的脖颈上,脆弱而光裸,怒火烧干了他的理智,令他不顾后果地抬起了手,直直冲着楼星赫的后颈抓去。

就在亚岱尔指尖都触碰到黑发末梢的瞬间,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遂徊手臂不受控制地发抖,艰难地眯起眼注视着亚岱尔,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灵魂操控着他开了口,咬紧牙关:“你疯了……?”

亚岱尔一愣,陡然撤力,瞳仁为自己鬼使神差的念头不住震颤,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

楼星赫并不知道他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半只脚已经踏上了鬼门关,他将遂徊的胳膊往肩头一搭,还以为亚岱尔是不服气还打算偷偷背着监控器扯他们的信物,转身警告道:“你已经淘汰了,不要搞小动作作弊。”

“……”

松鼠向导藏了五天的两发袖珍弩箭全都消失得莫名其妙,他简直气得头晕脑胀,想要手撕应帙泄愤。前面好歹还是被哨兵挡住了,后面那团火是怎么回事?是应帙利用物资箱里的火柴和碳做的小机关?

正疑惑着,他突然察觉变异象倒地之后,应帙和耿际舟也全都跟着摔在地上,过去好一会也一个也没能爬得起来。他怕是有诈没敢立刻上前,但也忍不住缓步朝他们那边靠近。

就在他即将看到应帙和耿际舟脸的时候,脚下倏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松鼠向导心想着果然是诈,连忙转身撤退,可他又猛地察觉震感反而在后方,而且脚下震动越来越强烈,像是地震,又更像是雪面底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他吓得接连后退,大声喊着他的哨兵的名字,很快,哨兵踩着开裂的雪地飞快朝他靠近,一把抱起他就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糟糕,他们——”松鼠向导看到应帙和耿际舟瘫倒在原地,开裂的地面已经蔓延到他们脚边,哨兵也跟着转过头,幸好这时阿普顿和艾勒双双返回,一人捞起一个,也顾不上什么倒着抱和腿拖地之类的细枝末节,匆匆往远处狂奔。

至于远远观战的10号向导,早就不知道骑着驴跑到哪里去了。

应帙被颠得两眼发昏,本来意识就劈成两半,还塞了一半遂徊的灵魂在他身体里,眼前满是重影,再加上被艾勒倒着挂在背后,他闭上眼睛恨不得当场赴死。

“药。”耿际舟在阿普顿背后艰难道。

“什么??”阿普顿大叫。

“药……”

“你要什么???”

“……”

……

楼星赫和遂徊处于震感的中央地带,脚下雪地瞬间开裂,他们齐齐失重向下栽倒,砸在了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东西身上,被驮着往高处速升,又因为站立不稳一路向下在碎雪和碎石上翻滚。

楼星赫死死拽住遂徊的衣服,滚了不知道多少圈一直到砸在了一个雪坡上才闷哼一声停了下来,他眼前发黑,缓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眼,目光所及处,一个长着巨大门齿的怪物从底下冒了出来,甚至比变异象还要高上一截,如果忽略它奇怪的长相和皮肤,就像是一头巨大的白色鼹鼠,它的爪子尖锐,正是方便攻击变异象的腹部。

变异鼹鼠尖长的鼻子飞快地嗅闻着,飞速锁定了楼星赫、遂徊和亚岱尔所在的方位,它体型巨大,但刨地移动的速度奇快,楼星赫惊恐地弯腰抱起无力移动的遂徊,但面对这样的怪物,即使他一个人都难以逃脱,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队友。

亚岱尔人已经踏出去一步,又咬着牙返回抄起遂徊的另一条胳膊,带着他们一起向外逃。

巨大的阴影从上方罩住这三个人,冰雪从上方细细簌簌降下,带着变异兽独有的腐朽气味。

——逃不掉了。这个念头同时降临在楼星赫和亚岱尔的潜意识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悠长而遥远的鲸鸣倏然穿透了众人的耳膜,仿佛来自海洋的最深处,穿透了历史的长河,携带着令人为之震颤的力量从天而降。

遂徊感知到什么,抬起头,就见一只硕大的蓝鲸出现在半空中,一尾鳍扇过变异鼹鼠的脑袋,将它甩回了刚才钻出来的洞里,紧接着,蓝鲸又悄然化作腥咸的海水,混着雪一起无声无息地落下。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三人身前,一袭笔挺修身的白色向导工会制服,拢着厚重的绒披风,并不适合大幅度的动作,只适合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开会讲话,系得一板一眼的领带上方,黑色的长发简单束起,除此之外,这人最为标识性的特征,无疑是那一双槿紫而深邃的眼睛。

七八名哨兵接二连三从高处落下,装备优良齐整,精神体清一色都是正面战斗力极强的猛兽,他们迅速越过遂徊等人将变异鼹鼠围住,另外还有一名哨兵落在了紫眼男人的身后,一直等收到对方的手势指示之后才点点头,也加入对变异兽的清剿战斗之中。

楼星赫和亚岱尔茫然地对视一眼,遂徊体内的双重灵魂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是谁?一道灵魂思索着,另一道灵魂却已经下意识地操纵身体,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两个清晰的叠字:“爸爸?”

第90章

伴随着这个称呼落下,遂徊体内那种被异样灵魂侵占的混乱感快速如潮水般褪去,他陡然神职清醒过来,对身体的掌控权也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不过……

遂徊尴尬地僵硬着一张脸,视线飘忽躲闪,不敢直视真正的应主席,只越过他看向远处从艾勒背上挣扎着跳下来的小应主席。

应帙的灵魂也重新完整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撑着额头缓了会,矩形眼瞳见到他的侧后方,迟钝的阿普顿终于反应过来,把快要窒息致死的耿际舟放在地上,动作利落地从自己怀里掏出备用药,啪的塞耿际舟嘴里,差点再把耿际舟噎死。

“……”看着服了药之后状态趋于平缓的耿际舟,应帙隐约捕捉到什么,模模糊糊的,像是猫咪调皮的尾巴,在思维草甸间穿梭,若隐若现。他皱眉思索,不经意间抬起双眸,和遂徊对上了目光。

方才发生的事情陡然灌入脑海,那声爸爸在他脑海重复回放,应帙表情停顿了一瞬,露出和遂徊如出一辙尴尬的表情。

“谁是你爸爸?”一个低沉轻缓的成年男性声音在遂徊的身前响起,没有不虞,只是带了些许并无恶意的调侃,却令遂徊窘迫到恨不得跟变异鼹鼠一起钻回地里。

应识笺眸色深沉地望了遂徊一眼,随即神色淡淡地转过身,回头看向他的儿子。

不等主席开口,应帙就快步走了过来,脚步很急促但声音很冷淡,非常言行不一地在假装自己对父亲的到来漫不经心:“爸,你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不能来吗?”应识笺笑着抬手,温柔地顺了顺应帙鬓角凌乱的银发,将其挽到耳后,又倾过身凑过去低声道,“你们两人变异精神体出现的直播片段我截住了,待会和我解释一下具体情况。”

应帙不满地看着他:“我半年前给你发的讯息,今天终于收到了?”

“……”应识笺似乎是无言以对,掌心搭在应帙肩头,沉默了一会之后反倒是应帙先叹了口气:“算了,好歹你还能见到人,我妈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矮子里面拔将军,你还算得上称职。”

说着,应帙转过身,看到了独自站在一旁眼眶红红的楼星赫。这位六边形战士对泪腺的管理显然不够到位,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死亡压迫,侥幸劫后余生,此刻惊魂未定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嗓音也有点哽咽:“……我还以为,死定了。”

“怎么可能会死?”应识笺笑着说,“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其他考官救下你们。”

楼星赫很不好意思地按了按泛热的眼睛,待应帙向应识笺介绍过这是他的生存赛队友之一,礼貌地欠身打招呼,“谢谢叔叔。”

亚岱尔刚为了恶心遂徊对这位主席的儿子各种言语骚扰,此刻比赛结束理智回笼,面对温文尔雅气质出众的工会主席,他就仿佛被困荒岛放飞自我干尽了不是人的事,结果一朝又回到文明世界变回了文明人,回忆着无数黑历史,讷讷地也跟着低下头:“感谢叔叔。”

应识笺的视线一一扫过楼星赫和亚岱尔,终究又落到了遂徊身上。一时间遂徊如临大敌,叔叔和主席两套称呼在嘴里打转,恨不得再喊一声爸爸。

医护人员将耿际舟抬上担架,又分了两个人过来询问应帙等人的情况,大家嘴上都说着没事没事,结果一上飞舰楼星赫直接又烧了起来,当场倒下。应帙大脑也昏昏沉沉的,斜靠在父亲肩头,看着他快速在终端上批复工会各部门递交上来的文件,目光又悄然转向坐在他对面的遂徊。

黑发哨兵困倦地闭着眼睛,脑袋不断向下点,阿普顿慷慨地要把肩膀借给他,但因为太矮了枕着不舒服,被遂徊拒绝。

半梦半醒之间,他也抬起了眼眸,望向对面和父亲坐在一起的应帙,看他大半张脸都缩进了防寒服外套里,只剩下发丝间一对弧度姣好的眉,以及纤长透明的睫毛,下垂着,掩住了幽紫色的瞳。

不知道在哪一个时间点,遂徊也无声无息地阖上眼睛,彻底陷入睡梦之中。

一只黑色小巧的尖爪在黑暗之中拨愣着一团毛线球,爪子像是蜥蜴的爪,毛线球散发着浓重的黑气,像是……他混乱的精神域线。遂徊俯视着这只不规矩的黑爪子,视线顺着它上移,猛地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竖瞳,紧接着,炙热的火焰迎面而来,将他活生生烫醒了。

明光从眼皮缝隙中渗入,荒唐的梦境远去,有关于梦中的以及也随之模糊淡化,遂徊茫然又缓慢地睁开眼睛,鼻腔中满满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转了半圈脑袋,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不远处的陪护椅上,坐着一名身穿白色向导制服的男人,长发,紫瞳,拉了三面悬浮屏,正聚精会神地浏览着什么。

是应帙的父亲。

遂徊这次仔细确认了称呼才谨慎开口:“应叔叔。”

听到声音,应识笺抬起头,和床上的人对视,眉头逐渐皱起:“你说什么?”

遂徊愣了下,眼珠快速向下一扫,看到了落在枕边散乱的银色长发,他意识到什么,心速陡然飙升,嘴唇嗫嚅着,艰难吐出另一个称呼:“爸……”

应识笺手指一扫,关闭全部的悬浮屏,起身走到遂徊旁边,在床头的操控器上点击几下,等待床铺自动升降托起病人的上半身,中途取过一只干净的杯子,接起半杯温水,接着在床边坐下,将杯沿递在‘应帙’干涩的唇间,“方才不是说我还算称职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叫叔叔,是不打算认我作爸爸了?”

遂徊耳尖彤红,不敢说话也不敢多看他,只垂眸迎着应识笺的动作喝完了水,随后手里又被塞了一块热毛巾,应识笺取过柜上的苹果和刀,慢条斯理地削起皮:“擦一擦手和脸。”

“……爸爸,”遂徊捂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问:“……遂徊呢,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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