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不过他还是为遂徊递去了一缕向导素,然后就看到遂徊在向导素的安抚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还是介意的……

应帙安静地等待遂徊平缓了情绪,随后才一起在城主家的大木桌前并排落座。

桌上的菜肴非常丰富,虽然没什么大菜,都是一些快手的家常菜,但正因如此,才特别有母亲和家庭的味道。

在周琼催促的声音中,燕煦缓缓摘下了口罩,抬头看向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一如她的猜测,周琼对她的面容没有任何反应,见到她摘下口罩也只是笑得更深而已。

剩下桌上唯一戴着口罩的人就只剩下了遂徊,他看到燕煦地动作以后也抬手摸上了口罩系带,应帙握住筷子,眼角余光瞥见周琼也停住了吃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遂徊的手。

口罩摘下,遂徊将它塞进口袋里,夹了一口菜放进口中,无事发生。

却而不是全然无事发生,应帙看到了周琼动摇、疑惑且失望的眼神,她似乎对遂徊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也通过他们莫名其妙要佩戴口罩的行为中意识到了什么,但现在口罩都揭开,她对往事记忆极为灵敏的头痛症却没有出现,这令周琼困惑不已,又极为失望。

所以这群人在她面前一直带口罩……只是因为喜欢带口罩???

这顿饭吃得各怀鬼胎,只有聂景行是真的在吃饭,吃的特别开心,连连夸赞周琼手艺好;周如翊记挂着伞,吃了两口就又回去摸伞了;周琼食不知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燕煦想的事就很明显了,一看就是刚才没骂过瘾,还在肚子里骂人;应帙在梳理信息,准备晚上再和妈妈好好聊聊,这次一定要注意避开遂徊。

至于遂徊,他和城主一样,也在疯狂干饭,吃得碗碟干干净净,吓得聂景行连忙把最后一碗饭让给了他:“下午随便让你干点活就饿成这样,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不给你吃饭。你看应帙吃相多斯文,你呢?像只猴。”

遂怀不搭理他,闷头苦吃。应帙倒是在夸赞之下忍不住再端正了些吃饭姿势。

在辛苦养大的半个弟弟面前吃了闭门羹,聂景行吃饱喝足无所事事,瞥一眼看着就很无趣的应帙,转而去撩拨周如翊。

“这什么伞啊?款式还挺独特的。”城主在周如翊面前蹲下,“城邦里没卖的吧?”

周如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伞的由来,就哈哈笑装傻,“不就是一把普通的黑伞吗?”

聂景行又看了这把伞两眼,倏然说:“别乱动这把伞,很危险的。”

周如翊动作一顿,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机关伞。”聂景行指着这把伞,回头目光扫过所有人,“东南特别流行这种伞,首席你都不知道?”

燕煦惊讶地走过来,接过周如翊手中的黑伞,左右看过一遍,递交给聂景行,语气中不自觉有些紧张:“……我还真不知道,是哪里有机关 ?”

聂景行正要演示,倏然却想起什么,抬眸看向应帙和遂怀,“真是巧了,下午刚跟他俩提过的人,我从那人身上学到的知识晚上就用上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心理学说法?”

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幽默,全部都目不转睛地等待他演示。

聂景行也没有吊着众人的胃口,示意周如翊避开一些之后,在伞柄上轻捏,接着又用力拗折,看得周如翊都紧张,生怕他将这把‘父亲的信物’弄坏。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伞柄折断,聂景行谨慎地将断面朝外,却没有见从内发射出什么暗器,他仍旧保持着警惕,小心地晃了晃,侧耳倾听内里的动静,从而判断里面有没有东西。

很快,众目睽睽之下,伞柄内掉出一卷发黄的纸张,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显然里面还包着什么。

第126章

机关伞内居然真的藏了东西,意识到这一点的人里最兴奋的那位无疑是周如翊,她抢在所有人之前捡起那卷纸,小心又快速地拆开,两枚金色的小玩意从纸中滑落,被她眼疾手快地用掌心兜住。

周如翊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手中的物品上,没有留意到身边几个人不自然的表情,她展开纸张,上面果真写了字,却是她不认识的语种,歪歪扭扭,写字的人一看就是文化水平不高。

……爸爸是外国人,我还是个混血儿?周如翊困惑地将纸递给周琼,“妈,你认识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周琼微微抿着唇接过纸,垂眸快速扫过一遍:“不认识。”

说着,她将纸仔细叠好,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另一边周如翊又开始研究掌心里的另外两个小玩意:“这是……长命锁?”她对着光仔细观察着,发现上面竟然也刻有文字,同样是外文,和纸上的是一种文字。

金色的小锁仅有成人指节大,纹路清晰,工艺很复杂,周如翊看到的它们瞬间就意识到这一定是父亲为她准备的。

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也会这样认真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礼物吗?

两枚锁上刻的字并不相同,在周如翊盯着长命锁发呆的时候,遂徊同样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两枚精致小巧的金色饰品。他亲眼见到了母亲,也见到了他的同胞姐妹,对于还活着的人,他的心态很复杂,但对于一个再也见不到的逝者,他就只剩下了怀念和悲伤。

一枚看得见摸得着的长命锁,永远比其他人口中的话语更加真实。

……

在大铁锅里煮完,应帙热气腾腾地躺到床上思考人生。

他将枕头叠在腰后,想了想,给应识笺发信息:[遂徊是周琼的儿子,我知道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将近零点,所以应帙也没想到应识笺竟然是秒回:[知道就知道呗。]

就凭这从未有过的回应速度,应帙完全有理由怀疑他爸平时就是故意选择性眼瞎,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两下,他继续发:[我妈说遂徊爸爸是她杀的。]

应识笺的回复依旧来得很快:[她真这样说?]

[嗯。]

信息刚发出去,应识笺的视频就发了过来,应主席坐在一张黑色的椅子上面,看背景人还在工会办公室里加班。

“和你妈没关系。”应识笺开门见山地说,“当时龙让躲了起来行踪不明,奥卡姆抓了周琼,借此威胁你妈联系龙让,不把龙让叫过来周琼就得死。”

‘奥卡姆’估计就是遂怀爸爸所在邪教组织的头目,应帙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还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应识笺继续说:“后来龙让死了,你妈一直很自责,因为除了周琼以外,只有她能联系上龙让,性命相托,那则信息发出去,就等于是宣告了龙让的死刑。”

“我妈说周琼的记忆不仅是精神域损毁造成的,还被人为影响过,”应帙问,“爸,是你做的吗?”

“为什么什么烂锅你都砸过来让我背?”应识笺无语,“上次问遂徊的记忆是不是我干扰的,现在又问周琼,我和他们一家的记忆是有仇吗?当年的事我参与最少,你妈有大哨兵主义,遇到相关问题宁愿去找耿岳讨论,也不肯来找我。”

“……那你有办法解除记忆影响吗?”

“看情况。”应识笺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易承澜精神域没有崩溃的话,他其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可惜了,百年难遇的天才,也毁在了哨兵手里,真不知道结合究竟给我们向导都带来了什么。”

听着爸爸莫名其妙开始倡导向权,应帙思绪飘远,忽然喃喃道:“这两对都是灵魂伴侣,结局也都不太好……”

“这就联想到自身了?之前听到自己和遂徊是灵魂伴侣的时候,不是挺得意的吗?”应识笺勾唇笑了笑,“放心,奥卡姆已经被你妈宰了,挫骨扬灰,那组织也捣毁得干干净净,连在里面负责端茶倒水的都被你妈塞进监狱里关个三五年,不会再牵连到你们了,你和遂徊……”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话音一转,“不对,问题好像也挺大的,你和他的灵魂互换有进展吗?”

“最近都没有交换,正常到我都差点把这事忘了。”应帙说,“……爸,你之前说不建议和我遂徊在一起,就是因为他父母的原因?”

“差不多吧,我对这两人印象很差,”应识笺不高兴地说,“一个蠢一个傻,把你妈折腾的够呛,还差点因此跟我离婚……谁知道遂徊会不会遗传他爸妈的脑子,莫名其妙开始跟你作。”

“遂徊的脑子确实不太正常,恋爱脑,还有点疯,我还以为是受精神域混乱长年累月的影响,原来是天生的,遗传他爸妈?……”

“我在骂人,而你在做什么,秀恩爱??”

……

两人又没什么重点地聊了一会,应帙的房间窗户忽然被敲响,转过头,看到一个倒挂在他窗玻璃外的哨兵脑袋,像一只黑蝙蝠。他露出一个极度无语的表情,而悬浮屏幕中的应识笺却是立刻笑个不停:“朱丽叶,罗密欧来找你了?”

应帙默默挂断通讯,挺身坐直。遂徊接收到信号,从外面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跳了进来,然后迅速不见外地扑到床上,太攀蛇利维坦从天而降,落进应帙怀里。

“为什么不走门?”

“……有人一直站在走廊上,我怕出门撞到她。”

应帙一听这个‘有人’就知道是谁,他皱眉疑惑问:“这个时间点,周琼不回房间在走廊上做什么?”

“不知道……”遂徊被带跑了话题,沉默了几秒才想起他来这里的原因,立刻说,“小咩,我查到两枚长命锁上的字的含义了!”

“如意,遂怀?”

“……”遂徊兴奋的表情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这很好猜到吧?”应帙说,“你爸爸的遗物,长命锁都是给孩子的,还是两枚,不写你俩名字还能写什么?”

遂徊明显很高兴,为他终于得到了姓名的来由:“怎么会这么巧?这把伞就在我身边,咫尺之遥,这把锁也一直陪伴着我,我却不知道。”

真好满足,也不知道这到底能有什么高兴的?应帙心想。或许正是因为拥有的太少,才会为这一点点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而暗喜不已。

他刚准备说点什么,遂徊却忽然警觉地示意他安静,侧耳倾听什么动静,过了会压低声音说:“那个人,去找了你妈妈……两个人一起下楼了。”

遂徊光是远远瞥长命锁一眼,都能凭着他‘不正常的学渣脑子’记下外文的形状,再凭借毅力一一比对所有东南战乱小国的字体,找出那四个字的含义。而周琼手上有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随便拿终端扫描一下都能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知道部分过去的事情不奇怪。

但她得知了信件内容之后,竟然一不去找周如翊,二不来找遂徊,居然第一反应去找燕煦?这就奇怪了。

……总不能包裹着孩子长命锁的信里通篇写的都是和燕煦相关的信息吧?

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迅速从床上滚下去,小心翼翼打开房门,一前一后从门缝中侧身溜了出去。

无巧不成书,就在两人做贼似的准备移到燕煦门前的时候,周如翊的房门竟然也打开了,这人完全复刻了应帙和遂徊方才出门的动作,紧贴墙壁从门缝中挤出来,一抬头,就和另外两只小贼对上了眼神。

一直开朗外向话多的周如翊罕见地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目光躲闪,恨不得再从门缝里挤回去。

她知道了。遂徊一把攥住应帙的手腕,缠在他肩头的蛇都僵硬了。

应帙左右看着这对兄妹或者姐弟,在几乎凝固的氛围中,他倏然温柔一笑,用非常轻微的音量对周如翊打招呼道:“晚上好,如翊。”

周如翊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回复道:“晚上好,嫂,嫂子。”

应帙:“……”

遂徊:“……”

周如翊:“……”

“不一定是你哥哥,”应帙说,“说不准也是你弟弟。”

只能感谢周如翊没有在他这句话之后再脱口而出一个弟妹。

也不清楚从饭后到现在的这几个小时里,周如翊得知长命锁上的另一个名字是遂怀,一个人究竟在房间里怀疑了多久的人生,又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此时此刻听到应帙的话,她竟然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就良好地接受了遂徊的身份:“你真的是我的亲生兄弟吗?天呐,所以我爸是特种人?我妈也是特种人,全家就我一个不是特种人??”

在她一个接一个的反问中,遂徊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利维坦也好奇地探出蛇信,感知周如翊的气息。应帙暗叹周如翊的性格好到过分,忍俊不禁地问:“重点在这里吗?”

“……”周如翊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向遂徊,认真地注视着他的脸:“我和妈妈长得像,你是不是也正好和爸爸长得像?我们的爸爸究竟是个什么人?”

“……”

遂徊不知道,但一定有人知道。

三人在走廊上对完信息,默契地沿着楼梯走下,远远在后院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在小池塘边喂蚊子的燕煦和周琼。

应帙正思考着应该如何偷听,就见周如翊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纽扣形状的窃听器,贴到利维坦的背上,再对它握拳鼓劲:“加油。”

利维坦刺溜的就蹿了出去,没一会,周琼的声音就清晰地从周如翊终端内传出。

“我一直在怀疑车祸失忆的真实性,燕煦,但因为头痛症,每次试图回忆什么都会让我痛不欲生,所以我一直在逃避,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周琼嗓音在颤抖,异常崩溃,“我居然让我的孩子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的罪……”

“阿琼……”

“我要恢复记忆,燕煦,拜托你帮我,你肯定知道怎么才能让我想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

“你每年都会在同一天来看我,就在我创作室对面的咖啡厅里,戴着墨镜,远远地看着,真当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吗?”

“……”燕煦沉默了一会才说,“阿琼,你的精神域已经损毁了,所以才会头痛,恢复记忆可能会让你永远处于头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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