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没关系,”周琼万分笃定地说,“我要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丢的,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127章

聂景行今年的生日可谓过得隆重而难忘,明明不是什么特殊的岁数和年份,却迎来了全国哨兵首席、中央工会主席、前任向导主席这三位大佬欢聚一堂,表面上说是为庆祝他的生日,背地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

他的‘绯闻未婚向导’特意一早抵达城邦,本来想的是和老友叙叙旧,结果一进门简直让他怀疑是否误入首脑峰会。

应帙也没想到一觉睡醒下楼,能看到他爸爸应识笺、他妈妈燕煦、他叔叔易承澜和他的医生虞旌在大堂内陪聂景行嗑瓜子,旁边的矮木桌上还像模像样地摆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仿佛真的是过来给城主庆贺生日。

不过稍微动动脑子也能明白这几位聚在这里的原因,恰好这时周琼也从楼梯上走下来,神色非常疲惫,眼眶又红又青,显然是一夜未眠,不过走进大堂的瞬间,她就一扫疲倦,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落落大方地和其余人打招呼,听燕煦为她介绍。

“我就说你们没那么好心,还什么特地过来给我过生日,笑死头熊。”聂景行摇晃着蒲扇,看起来还不知道遂徊的身世,脚趾夹着人字拖没个正形地晃来晃去,看得虞旌眉头直打结,“是总工会有什么重要项目要和环际集团的周董谈合作?那做什么非要在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谈?首都没地儿了?”

“首都的地儿当然很多,那我们为什么不在首都谈,偏要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呢?”应识笺笑着说,“还说不是特意为了给你过生日?”

在场最懵的人无疑是虞旌,他在一堆‘席’中间正襟危坐:“应主席,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应帙在塔里是说一不二的学生会长,很有威信,但在这群人眼中却只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因为城主家的凳子不够,聊着聊着还让应帙让位边上凉快去,别占位子打扰大人们谈论正事。

“际舟呢?”临去后院凉快前,应帙问易承澜,“我给他通讯,他一直没有接听。补考结束了吧,他怎么没跟来玩?”

“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大致是夜里贪凉感冒了,就没有跟我过来。”易承澜小声回答。

“这样啊……”应帙点了点头,“那等明天回去了,我去看望一下他。”

……

后院内非常热闹,遂徊脖颈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正虎虎生威地挥舞着一把斧头劈柴,劈开的木头被灰熊一一捡起,单爪揣着拿到一边整齐堆叠。

周如翊端着一碗绿豆汤蹲在旁边看遂徊干活,见应帙过来,连忙唔一声起身,放下碗进厨房给他也端了一碗洒了冰块碎的鸡头米绿豆汤过来,“城主天没亮就爬起来煮的,好吃。”

“……尝出来了。”应帙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回厨房往碗里加了半勺糖,“一点糖也没放,非常有哨兵的风格。”

遂徊将斧头插进木头底座里,拿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喘着气回头,就看见应帙和周如翊一人端着碗绿豆汤坐在旁边聊天,太攀蛇缠在应帙脖颈上,就连山羊巴弗灭都有一碗绿豆汤喝,但他竟然没有。

“我的呢?”遂徊扯开衣领扇了扇风,缓步走到应帙和周如翊身边。

“我盛好了去给你拿。”说着周如翊就要起身再去一趟厨房,却看见遂徊在应帙身前蹲了下来,而应帙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带着软烂绿豆和鸡头米的糖水递到他唇边,遂徊顿时像偷着腥的狐狸一样笑了起来,张嘴将这勺绿豆汤含进口中。

周如翊:“……”

周如翊翻了个白眼蹲回去:“我就多余问这些话。”

大堂内倏然传来椅子翻转的声音,似乎是有谁没坐稳摔倒了地上,灰熊急忙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而应帙见怪不怪地说:“看来城主知道你的身世了。”

遂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羞,“这还没确定,怎么就……”

“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周如翊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长命锁,对着上面的名字分辨了一下,将刻着遂怀的那一枚递给遂徊,“都刻着我们的名字了。”

遂徊没有伸手去接:“可是,这世上叫遂怀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

周如翊伸出来的手犹豫地停在半空中,她昨晚也想了一夜,情绪敏感,见遂徊拒绝接受长命锁,似乎是因此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譬如遂徊不愿意接受妈妈和她这个妹妹,欲言又止地看向应帙,后者淡然地解释:“近乡情怯,患得患失。”

周如翊秒懂,当即拍胸脯保证:“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哥!应帙都是我嫂子!我以后就跟你俩混了。”

遂徊:“……”

经过半小时的讨论,大堂内的人逐渐分为两波,应识笺、易承澜和虞旌还在热火朝天地商议精神域调整和记忆修复的方案,而周琼已经在问聂景行关于遂徊的事情。

聂景行挑着有趣的事情讲了几件,暂且隐瞒了遂徊的精神域问题,只重点提及了应帙对于遂徊的重要性,很快周琼的眼眶就再次红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拜托聂景行带她去山上看看遂徊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没问题。”聂景行起身去后院拿车钥匙,抬头就看到柴火堆旁边的地上蹲着三个喝绿豆汤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聂景行倏地笑出了声,朝遂徊竖起大拇指:“厉害,原来你才是豪门大少,这个生日礼物我着实没想到。”

遂徊有些动容:“小景哥……”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聂景行抬手乱揉遂徊的头发,“如果你进了豪门之后,遇到什么兄弟阋墙,争夺家产,未婚妻背叛之类的事情,随时欢迎你回来找我求助,我经验丰富,给你出招。”

遂徊刚感动还没过几秒,情绪唰的就收回去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就是,”周如翊在旁边帮腔,“家里谁敢欺负我哥?那些舅舅谁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我直接弄死他们!”

“这就一口一个哥了?他被认回去,你能分到的家产可就少了。”聂景行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而且遂徊小时候吃了这么多苦,你妈妈因此愧疚得不行,以后肯定对遂徊比对你好,你就不嫉妒?”

“……”说完全没想过这些事也没人信,但周如翊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我——”

遂徊倏然打断她的话,说:“我不要家产,我可以自己挣——”

“那不行。”应帙一边在终端上打字,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分不到周家家产我才不和你好。我为什么现在和你走得这么近,就是图你的钱,没钱谁给你向导素安抚你?”

遂徊:“……”

聂景行幸灾乐祸:“看,这就是残忍而赤裸的现实。”

第128章

[我这一生命途多舛,注定坎坷不幸,而你是唯一的变数。希望神明保佑我们日后的生活平安顺遂、万事如意。阿琼,保护好孩子,不要相信任何人,等我回来。]

这是遂徊父亲龙让留给周琼的信,也可以说是最后的遗书,可惜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周琼并没有看到。

应帙看着翻译软件上的这段话,默默把‘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七个字圈出来,总感觉意有所指。或许龙让当时察觉到身边熟识的人出了问题,有内鬼,但是不确定目标,所以才会这样提醒周琼。

他低头看向终端,给耿际舟发的信息还停留在早上,至今没有得到回复,反倒是黑暗哨兵阿普顿回了他的短讯,并且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没头脑的气息:[小舟生病了?]

应帙很无奈地回复:[你就这么不关心他,生病了都不知道?]

[他没跟我讲啊?]阿普顿觉得很冤。

[你们最近有交流?]

[有啊,我们昨天还一起线上联机打游戏了。]

……太反常了。应帙心想,为什么单单和我断联?总不能是生我气了?不像啊……该不会耿际舟身上也出现什么离奇的事件,譬如他也和哪个哨兵灵魂互换了,所以表现才这么奇怪?

他挽着裤腿坐在河岸边,正凝眉思考着问题,忽然一道清凉的水流迎着他的脸泼了下来,应帙用羊角簪盘好的银发顿时散乱成了水鬼,他抬起头,就看见遂徊和如翊一人怀里抱着条疯狂挣扎的鱼,一人掌心里捧满了小蛤蜊,玩得不亦乐乎。

“……看出来了,你俩肯定是亲兄妹。”应帙无语地将沾湿的长发撩到耳后,重新挽了一个,簪子斜斜地扎进银发中。周如翊兴高采烈地把蛤蜊放到岸上的水桶里,期待地邀请:“帙哥,你也来玩呗。”

“他不会游泳。”遂徊也走了过来,把鱼也丢进桶里,然后默默计算捞的这些鱼够不够吃,接着继续低头用小刀削尖竹片,做出扎鱼的工具。

“可这水才到膝盖深啊?”

“羊毛不防水。”

“……”

应帙总觉得最近被遂徊调侃的次数变多了,大概真的是精神域好了,胆子越来越大,得抓紧机会给他做一次精神梳理,拿鞭子抽一抽,好让他分得清大小王。

周如翊非常遗憾地叹口气:“帙哥这么讨厌水吗?我还想在家办个泳池派对来着……”

“不止泳池派对办不成,”应帙说,“际舟生病了,再加上遂徊的事情,你的游玩邀请可能要再推延一阵子,甚至这次假期都办不了。”

“其实第一次推迟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我们几个是聚不成了。”周如翊说,“一般这种事情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所以我才死皮赖脸地跟着你们来城邦玩,不然假期我得无聊死,之前想点几个男模陪我出去旅游,被外公骂了一顿,只能无疾而终,哎……”

“点男模?”乡下穷小子遂徊从未接触过这么高端的玩法。

周如翊哈哈一笑:“下次我们偷偷点两个,不让帙哥知道。”

“为什么不点三个让我也高兴高兴?”

……

小辈之间相处得其乐融融,本以为一切都会像他们三人的关系一样进行得融洽而顺利,但等到下午遂徊和周琼的dna检测报告结果出来的一刹那,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流便一下子掀起万丈浪潮,瞬间淹没了高楼大厦。

这些暗流一早就存在,但被无数谎言矫饰,又在遂徊确认与周琼有血缘关系之后被撕裂开,露出底下的鲜血淋漓。

周琼和他父亲进行了激烈的争吵,互不相让。

周琼质问父亲为什么谎称她的失忆是因为一场车祸,为什么造谣为了保护她而死的丈夫抛弃了她?当年她出事失忆以后,周如翊是周老派人抱回来的,那时候遂徊在哪里?为什么只抱回来一个?难道是因为厌恶哨兵和向导,厌恶到抛弃了她的一个有明显觉醒倾向的孩子吗?

而周老也非常愤怒地在终端里咆哮,说他当时接到消息赶到指定地点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周如翊一个孩子,他不知道周琼生了一对双胞胎,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亲外孙丢在外面二十年不闻不问?

然后他严厉又斥责周琼从来不听他的话,非要逆着他将向导的身份摆在姓氏之前;非要去加入什么工会战队,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做个雇佣兵,各个国家不见人影地跑;还非要和一个身世不清白的黑户哨兵龙让私奔,背着他们结婚生子,然后又在外面过得不好,时隔多年还给他们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儿和嗷嗷待哺的孙女。

——甚至还将他们的一个孙子遗落在外面。

争吵间,周琼的头越来越痛,她强撑着精神,将伞紧紧搂在怀里,无法再责怪任何人,归根到底,还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当天夜里,周家的飞舰再一次降落在城邦的荒地上,周老等不及明早,要周琼和周如翊立刻连夜带遂徊回家。

应识笺和燕煦曾经接触过周老,知道对方强硬的性格和臭脾气,也能理解作为外公得知自己竟然还有一个亲孙子的心情,劝周琼冷静,回家和父亲好好谈谈。

“你当年都没进过塔,向导常识都是自学的。家里不想让你当向导,更想让你做一个普通人,学管理和金融,日后继承家业。”燕煦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等级高,是s级,其实我都不想收你进队。”

“你的记忆我们一致认为受过精神力的影响,”应识笺说,“但到底怎么安全地撤除影响,还原记忆,还得要回去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如果能找到当年影响你记忆的那个向导就好了。”易承澜托着下巴说,“有他在的话,事情就会容易许多。你们回去之后,都好好回忆一下,周琼以前接触过哪些有记忆影响能力的高等级向导。”

周琼也觉得自己太激动了,让他人见笑,不好意思地朝聂景行躬身:“真抱歉,你的生日被我搞得一团糟。”

“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什么生日,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年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天而已。”聂景行摇摇头:“在乎这个的人是遂徊,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才会这么好奇和认真地对待……好好对他,好好保护他,过去的事情不要强求,更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好好待他,别让他哪天哭唧唧地回来找我。”

深知聂城主尿性的遂徊和应帙都不敢先行感动,总觉得聂景行下一句话就要破坏气氛,但这回等了很久也不见聂景行再说点什么,只等到城主回头对他们眨了下半边眼。

遂徊已经不是要回来找聂景行了,他是根本就不想走,一听要独自和周琼、周如翊回周家,他的抗拒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退一万步也要应帙和他一起去。

“我以什么身份跟着去?”应帙好笑地问,“当年你妈妈带着你爸去见你外公,把他老气个半死,现在你还没认祖归宗呢,就要带着我这个野向导见家长?又把你外公气一遍?”

“向导素,”遂徊说,“就说我有精神域疾病,不能离开你的向导素。”

“说起这个,”应帙解开佩戴在颈后的向导徽章,放到一边,挽起袖口,以一种我忍你很久了,今天我要揍死你的口吻说,“趁着我妈和城主都在,我给你做一次精神疏导。”

“……”

“别紧张,哥。我保护你,回家之后你跟着我就行。”周如翊虽然不知道他和遂徊到底谁先出生,但她已经先行以妹自居,“三舅舅家的两个表哥脑子有点问题,你不要搭理他们;大舅舅的儿子跟超雄一样,你也别理;二舅舅的小女儿特别神经,你也管她;四舅舅生不出孩子,现任四舅妈是他的第六任老婆,人有点怪,你别搭理。其他的哥哥姐姐其实还好,就算互相看不惯也不会表现在台面上,要是说了什么你听起来奇怪的话,你就别搭理。”

听完这么一段豪门大家族内部混乱的关系,遂徊更紧张了,但周如翊的中心思想他也懂了——谁也别搭理。

就这样,遂徊在场院内被应帙触碰精神域,陡然失去理智爆发了精神狂乱。因为担心周琼看了遂徊痛苦的模样会更加内疚,她单独被周如翊劝走,而其他三名向导都站在不远处,看燕煦和聂景行一左一右地围住已经蛇化的遂徊,只会剥玉米棒子的灰熊头一回发出了凶悍的嘶吼,而虎鲸也在燕煦的精神图景内蠢蠢欲动。

就在一场恶战一触即发之际,遂徊赤红着眼猛地游向应帙,却不是发起袭击,而是已经被揍习惯了,上来直接就嘤嘤地示弱,避免遭受一顿恶劣的鞭刑。

应帙十分失望地看着缠着他双腿的蛇尾,又抬头看看正低着头用开叉的舌头试探他气息的遂徊本人,纠结了一下,觉得既然来都来了,阵势都摆出来了,还是用精神力鞭小抽了他一下,意思一下。

遂徊不明白他已经这么顺从了为什么还要被打,委屈地抖着尾巴尖,蛇尾更加用力地缠紧应帙,从喉咙里发出非常可怜的声音,并且生怕应帙听不到,还要揍他,嘤咛声越来越响,两条胳膊也搭上向导的肩膀,用脑袋使劲地磨蹭,一直到应帙踏足他的精神域才逐渐敛了动作。

燕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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