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顾秋实面前的何明远一身褴褛,浑身湿透,头发稀疏枯黄,比逃荒年间的乞丐还惨,此时何明远脸上却带着笑,冲着他一礼:“多谢。我很后悔自己太过愚孝拖累了妻女,谢谢你教会了她们自强自立,让她们过上了安稳幸福的日子。”
顾秋实确实有意无意影响着巧儿姐妹人,不让她们太过畏缩卑微,给她们买衣衫首饰也是想让她们自信。好在几个孩子都渐渐变好了。
至于张幺娘,顾秋实在搬到新房子后就与她分房睡。张幺娘也不强求着非要和他住……说到底,还是觉得会做生意的他变得陌生,不敢靠近。
顾秋实是去帮何明远照顾她们的,可不是为了借着这个身份占人便宜。
看着何明远渐渐消失,顾秋实重新闭上了眼睛。
顾秋实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中入目处处都是大红,红喜字贴得到处都是,下一瞬,他就觉得呼吸艰难,每喘一口气,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刚想要伸手给自己把脉,就听到一抹温柔的女声:“我……我掀盖头了。”
顾秋实循声望去,见桌旁坐着一抹大红纤细身影,此时正掀开盖头转身望来,对上顾秋实眼神时,她吓得起身,大概是穿不惯逶迤着裙摆的华服,她踩着裙摆后险些摔倒,一时间弄得颇为狼狈。
“我有那么吓人吗?”顾秋实从女子的眉眼间看出她很害怕自己,那么,原身的身份应该比她高,当即摆摆手,“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
“可是我……我是你的新嫁娘……今天是新婚之夜……”
话说得磕磕绊绊,但吐字清晰,眼神执拗。
顾秋实看得出,这是个挺执着的女子,他板着脸:“出去!”
女子眼前通红,拎着裙摆跑了出去,因为太着急,踩着裙摆狠狠跌了一跤。
外面传来了丫鬟疑惑的声音,好像还有人欢喜的追问主子是不是真的醒了之类的话。顾秋实闭上了眼。
原身孟清刚,出生在远城富商孟家,他自小就体弱,经常生病,双亲生下他后,就再没有其他孩子。
孟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富商,现如今落魄了些,不是城里的首富,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不提家中需要有后辈接手家业,只夫妻俩只得这一根宝贝独苗,也会想尽办法救他。
从小到大,孟清刚看了不少大夫,到后来身子都调理得差不多了,可是在十八岁那一年,他忽然晕厥,一连好多天都不醒。大夫们束手无策,孟母周氏担忧儿子,干脆跑去郊外祈福。
祈福时,有一位穿着破破烂烂的道长递了一张生辰八字,说救他只有一个法子,找到了此女配与他做妻子,他就能平安无恙。
周氏不愿意这样荒唐地定下儿媳人选,但是儿子始终不醒,好多天水米未进,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瞅着就要不行了。她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让身边的人去找有拥有那样八字的女子。
然后就找到了贫女刘红月。
刘家人得知有这么好的婚事,欣喜若狂,收下了一个宅子两间铺子,还有千两银子和丰厚的聘礼后,直接把刘红月塞上了花轿。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那个道长真的厉害,又在成亲的当晚,孟清刚醒了过来。
可惜,刘红月并不是心甘情愿想要嫁进来的,在上花轿之前,她已经与青梅竹马长大的梁万江私定终身。
上花轿的头一晚,她哭得很伤心,甚至提出和梁万江一起私奔。奈何梁万江放不下家中生病的母亲,拒绝了。还安慰她说,孟清刚已经好多天没有清醒过来,冲喜这种事多半没有用,她嫁进去之后很快就会守寡,朝廷鼓励寡妇再嫁,到时候两人还有希望在一起。
于是,刘红月嫁了。
她上花轿的时候就想尽快做寡妇,奈何天不随人愿,孟清刚醒了!
并且孟清刚这醒过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吃饭,虚弱的身子渐渐好转,第天时虽然还是浑身乏力,却已经能够勉强下地走动几步。
照这个架势,孟清刚就算不痊愈,至少也还能活个五年。这可不是刘红月想要的!
门从外面被推开,一大串匆忙的脚步声闯了进来,顾秋实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双身着朱红色的中年夫妻跑在最前,身后还跟着许多人。
“吵!”
只一个字,孟老爷立即停下,回头吩咐:“你们都出去,留一个人就行,若是大夫到了,直接请进来。”
周氏已经坐到了床边,眼神不停打量顾秋实浑身上下:“儿啊,你可有哪里难受?”
顾秋实已经把出来自己是中了毒。
不过,这毒性不致命,只是会让人昏睡虚弱,不是高明的大夫也看不出来。当然了,如果一直不解毒的话,中毒的人虚弱至极后会在睡梦之中离世。但孟清刚虚弱也是真的,这身子需要好好调理。
“胸口很闷,头很晕。”
孟老爷不知道儿子这一次生的是什么怪病,他也怀疑过有人对儿子下了手,但是始终没有找到疑点。想了想道:“你饿了好多天,头晕是正常的,这样吧,我让人给你弄点鸡汤来。你再喝不下去也勉强喝点,好不好?”
顾秋实点点头。
在当下人的眼中,病入膏肓的人若是想吃东西,那就是好转的征兆。周氏大喜,亲自跑到门口吩咐人去准备鸡汤。
大夫来得比鸡汤快,他眉头紧皱:“醒过来了是好事,公子好多天没吃东西,需要好好补养,先开一些补药喝着。回头若是发现哪里不对,再看。”
孟家夫妻对于大夫这样的话很不满意,但儿子从小到大都挺虚弱,他们也习惯了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
送走了大夫,鸡汤也到了。周氏试图亲手喂儿子喝汤,顾秋实拒绝了,底下的人很贴心,鸡汤是刚好入口的温度,他接过来后一饮而尽。
胸腔闷闷的,没什么胃口,他逼着自己喝了碗才作罢。
落在孟家夫妻眼中,就是儿子醒过来之后胃口大开,这是要大好的征兆。夫妻俩欢喜不已,但想到外面还有许多宾客需要二人招待,只能不舍地起身离开。
周氏走到门口,想起来了今天才进门的儿媳。她在廊下一把握住了刘红月的手,笑眯眯道:“你可是家里的大功臣,回头我好好疼你。”
她实在高兴,松手前,将自己手上的镯子带到了儿媳纤细的手腕上。
“好看!”
其实不好看,刘红月出生贫寒之家,从会走路起就开始干活,一双手虽然纤细,但到处都是茧子,有些地方还破了口子。
周氏当然注意到了儿媳手上的伤,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随口道:“一会儿去各大铺子里选一些上好的肤膏来。”
刘红月羞红了脸:“我不……”
“要的。”周氏拍了拍她的手,“放心,肯定能帮你养出一双细白温软的手。”
夫妻俩急匆匆走了。
刘红月重新进了华美的屋子,她很有些不习惯,这屋子里随便哪一样东西都很值钱。这华美的衣衫她也不会穿,总觉得格格不入。
她站在屋中有些手足无措。
顾秋实冷眼看着,并不与她打招呼。
上辈子孟清刚并不太信冲喜之说。但确确实实是在此人嫁进来之后他才好转起来的。看在救命的恩情上,他对刘红月那是客客气气,说是予取予求也不为过。
丫鬟送上了一大桌饭菜,然后福身退下。
刘红月鼓起勇气问:“你……公子要用饭么?”
顾秋实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地。
刘红月见状,急忙上前搀扶:“我可以把饭给你递过来。”
“不用。”顾秋实避开她搀扶的手,起身缓步走到桌旁坐下。
刚刚才醒的人,这会儿已经能走动了,刘红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顾秋实其实是用了足够的意志力才能勉强起身,他并不是故意折腾自己,而是为了证实某些事。孟清刚是中毒了才昏迷的,但却实实在在是刘红月嫁进来后就醒了。
新嫁娘身上有香味很正常,因为用了各种脂粉嘛。但是,这香味孟清刚闻了后能醒,顾秋实越是靠近,连胸口的沉闷都减轻了几分。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顾秋实坐下后,自己拿起碗筷,丫鬟也没想到他还能下床吃饭,急忙进来伺候。
“把这些饭菜撤掉一半,搬去厢房里给夫人吃。”
丫鬟愣住。
刘红月也惊了:“你这是何意?”
顾秋实抬眼看她:“没什么意思,不想和你一桌吃饭而已。”
刘红月气得满脸涨红,转身就走。因为太过气愤,又忘了身上不方便的衣衫,再一次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在她身后,顾秋实淡淡吩咐:“伺候好夫人,不得怠慢。”
吃喝穿戴上不苛待,但却绝不与她同住。
当日夜里,刘红月见识到了富贵人家的豪奢,衣食住行都让她开了眼。给女子养生的血燕
什么时候都有得喝,热水随时都有,只需要吩咐一声就会有人送,她完全不用做事,什么都有人代劳,还办得妥妥帖帖。
孟家夫妻在送完了客人之后,得知儿子不愿意和儿媳同住,也不觉得奇怪。实在是这桩婚事来得太快了,儿子从头到尾就没有见过新嫁娘,也没有娶妻的想法和准备。新嫁娘对他来说还是个陌生人,且是个出身不高的陌生女子,儿子生来富贵,不愿意与之亲近,实在太正常了。
而顾秋实不想和刘红月同住,是因为……刘红月很快就会有孩子!:,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