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绅的《悯农》”
“李绅是谁?听都没听过。”
胡伢一句怼了回去,“天道圣人又是谁,我也没听过。”
守灵不再玩笑,摸了把脸上的水表情认真了起来。
这个人不对劲儿啊,这天下无人敢说不认得天道圣人,他的天道论,诗词歌赋,百年来已经融入到了每个世人的精神血肉里。
就算被清去记忆一旦有人提及也能随口接下后一句,可此人竟然敢说出不识得天道圣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看他的表情又确实不像在说假话。
“你怎会不知天道圣人是谁?凡世人言语中提及天道二字皆出自天道圣人之口。”
天道,这两个字的确不止听一个人提起过。“不说谢谢也是天道圣人的言论?”
守灵点了点头,“别跟我装,你是真不知道?”
胡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不说我被人清去了记忆吗?不认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你口中的诗又是从何而来?”
胡伢一时圆不回去了,张了张嘴,胡扯道:“我也奇怪,怎么只记得这一首诗。”
不,不对劲儿,这个人绝对是不对劲儿。守灵追问道:“那你可知三字经?”
呦呵,竟然还有相同的地方,胡伢仿佛找到了知音,“人之初,性本善?”
守灵听了脸色越变越难看,这人果然大有可疑。“错,明明是人之初,性本恶!”
胡伢:“......”这个世界怎么回事?“这也是天道圣人说的?”
守灵点了点头,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天道圣人云:人初于世,携恶而来。”
“人生来明明都是本性纯善的,为何是恶,你不觉得这话不通吗?”
守灵道:“我来问你,如果人生来为善,为何还要由长辈来教导?为何还要学习如何做人?”
“这......”似乎也有些道理,胡伢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与他对峙了起来:“人本为善,更应修善,善始善终!”
守灵嘴皮子更厉害,辩驳道:“即已为善,为何还要投胎这世间受这地狱五苦?岂不知正是人性本恶才要投生世间不断修行,最终修以善终。”
胡伢终于明白,这两个世界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一边是善而向善,一边却是恶而修善。他眨了眨眼睛问道:“所以你们不忌讳杀人,因为你们觉得这是你们的本性?”
“你们?”守灵抓住了他话里的语病,“胡伢,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或则说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同类?难道你是......神族?”
“开什么玩笑,我可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胡伢摆了摆手,不想再与他掰扯下去了,再说下去老底都漏没了,“行了行了,争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你赶紧洗吧,洗完了好赶路。”
守灵眼中的疑色丝毫没有消散:若说此人是神族的确有些牵强,神族皆是高高在上怎么可能落到流放的下场。可若说他是同类思想却完全背道而驰,此人当真大有可疑。
守灵胡乱的洗了一会儿擦干身体上了岸,穿好衣服坐在石头上编起了头发。胡伢一旁看的新奇,怎么好像一个大姑娘在编头发,看着怪怪的。
“早就想问你了,留那么长的头发不嫌麻烦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舍弃,有违孝道。”
胡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也剃了,青丝也剃了,这就是不孝了?孝不孝的在心里不在表面,整那些场面功夫干嘛。”
守灵白了他一眼,“世间有几个你这样的疯子?至于青丝,她并不是主动剃发,而是一夜落发再不曾长过。”
原来是因为这个,什么事那么想不开竟得了斑秃的毛病?
胡伢暗自感叹摇了摇头,见守灵编发编的费劲,看着心急,想也没想便一把抢了过来,“我来帮你。”
“喂,你!”守灵红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那位根本没察觉,黑亮的发丝在指间穿来穿去编的不亦乐乎,“别说,你这头发质量还挺好,原生发没染没烫又浓又密......这头发要是长在女人身上不知得有多漂亮。”
守灵小声问道:“胡伢,你可知为人编发有何含义?”
胡伢探过头好奇的问道:“有何含义?”
守灵对上那他那副好奇宝宝表情彻底无语了,半晌,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m..coma
胡伢心急去寻他的破链子,白天又洗又涮的耽误了不少时辰,这会儿只能加紧赶路,总算在天刚见黑的时候赶到了街市。
站在噬魂堂的大门口,又眺望了一下百米开外那栋整条街最气派的赤魅堂,竟然离的这么近,胡伢大有一种被人白耍的好几天的感觉。
守灵满脸无辜的道:“你当时又没问。”
胡伢咬了咬牙又吹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强把火气给压了下去,“走吧。”
“我先去问问。”守灵挖着耳朵上了台阶,一把搭上门口那壮汉的肩膀,背着身嘀嘀咕咕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
半晌,回头冲他摊开手道:“那老怪物不在,看来是白跑一趟了。”
胡伢万般不愿再耽搁下去了,“去哪了?”
“鬼市,说是有事要办,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鬼市是什么地方?”
“你不会想去鬼市吧?那可不是啥好地方,我劝你打住。”守灵回过头见他表情急迫,走过来搭住了他的肩膀,劝慰道:“哎呀,你急的是个啥,这里是他老巢他早晚得回来,咱们等等就是了。走,我先带你吃点好的去。”
胡伢没好气的道,“我不饿。”
“哎呀,走吧,就当打发时间了。”守灵揽着他的肩膀,强把他拽去了不远处的酒肆。
虽说是酒肆可这里面却是破破烂烂的,整条街算下来也就赤魅堂和噬魂堂还能入的了眼,其他的地方也只能用寒酸来形容了。
守灵寻了个窗边的位置让他先坐着,说去放水便离开了。
胡伢原本心不在焉的没有多在意周围,一群打扮粗俗的大汉嚷嚷着进了门才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酒肆虽不大却已座无虚席,左一桌右一桌全是歪瓜裂枣看着就不入眼的家伙。
各个衣着粗犷相貌丑陋,手上还都拿着吓人的家伙,说话大声大气,拍桌子踹板凳咒骂声不绝于耳,让胡伢一度以为自己是进了土匪窝。
与那群不知哪里来的魑魅魍魉相比,胡伢一身白衣气质出众,身无长物一举一动又是翩翩公子模样,自是格格不入。
有些心怀叵测的家伙一早就注意到了他,又见他是一副生面孔也不知是何身份,此时酒气上头便开始不守规矩了。
一双双贼眉鼠眼肆无忌惮的盯着,见那人面无怒意胆子便越发的大了,调笑打趣说话越来越过分,到后来竟直接冲他吹起了口哨。
胡伢只想早早的寻回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里,不想惹事,所以也未与那帮家伙计较。
店小二也不识得此人身份,端了酒菜过来瞅他两眼竟直接将东西掷在桌上,不恭不敬酒都洒了不少出去。
胡伢暗自劝慰自己,不能惹事不能惹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压了半天的火总算把这口气吞了回去,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半杯,又拿起盘子里的肉仔细闻了闻。味道似乎还不错,只是,这是什么肉怎么闻不出来?周围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胡伢悄悄抬起眼皮扫了一圈,发现那些人的视线还都盯着这边,脸上笑的甚是嘲弄,可却都不说话了,似乎在等着看什么好戏。
正在此时守灵从外面走了回来,两手还不紧不慢的系着腰带,兴是水放的爽了笑的还挺开心。不想走到桌边一看突然神色大变,二话不说抓起筷子回手就甩了出去。
紧接着后方就传来一声瘆人的惨叫,刚才上菜那店小二捂着自己的眼睛倒在地上鬼嚎不止,一支筷子正插在他的右眼珠子上,直末寸余之深,血跟不要钱似的噗噗往外冒。
店老板听见声音从后院一路小跑的冲进了门,眼见这一幕赶紧弯着腰迎了过来,满脸赔笑的道:“守灵大人,何事如此动怒?”
守灵端起那盘肉递到老板面前,不待那老板接住便撒了手摔在了地上,冷森森的道:“你活腻歪了,敢把这脏东西给我端上来?”
那店老板定睛一看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作揖道:“大人饶命,这小子是新来的不认得守灵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饶命?”守灵狠狠一脚踹到他心口上,“坏了老子的兴致你他娘的死一万次都不够!”
那老板被踹的一个踉跄,疼的脸都变色了也不敢哼唧一声,赶紧哆哆嗦嗦的爬回来,“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命贱不劳您动手,一会儿就找个地方把自己抹了,大人您消消气,小的马上给您换,给您换好酒好菜。”
守灵呲着牙又是接连几脚过去,那老板被打的鼻青脸肿却连一声痛都不敢叫。
胡伢眼见这一幕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拿起丢在桌上的那块肉又闻了闻,厌恶的丢在了地上,抓着湿毛巾擦了擦手,“算了,打一顿得了。”
还是他的话好使,守灵喘了两口气还真收了脚,指着远处那个一脸血的店小二对老板道:“送他去鬼市,别让老子再看见他!”
“是是是,小的马上照办。”老板抹了把脸上的汗,得了大赦一样赶紧跑了。
守灵又指了周围众人一圈,恶狠狠的道:“不想死都给老子滚!”
片刻功夫,一个不剩。
守灵整了整衣服重新系了一下腰带,一脚踏在椅子上坐了下去,盯着胡伢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这次怎么不拦着了?”
胡伢扫了眼地上的残骸,不悦的道:“是人肉?”
“你看出来了?”
“猜的!”胡伢把酒杯递到嘴边,瞅了眼守灵,见他没表示这才放心大胆的喝了。
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连灌了三杯下去......
青丝懒洋洋的坐在赤魅堂最高的房顶上,手里半壶酒没一会儿功夫点滴不剩,远远的瞧着酒肆那边闹腾的欢,一群碍眼的家伙疯了似的跑出了门。
“走哪都能惹出乱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小生踩着瓦片在一旁陪着,轻声问道:“主上说的是守灵大人还是别人?”
“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如此,主上为何放他出去?”
“你懂什么!”青丝接过他手里的烟杆轻轻嘬了一口,又轻轻的吹了出去,“人嘛,总归要有个牵绊才好活下去。”
小生暗自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能是我?”
“你不是主角!”
“啊?”
青丝侧头瞟了他一眼,“怎么,不愿意陪男人了?”
“主上何必明知故问。”
青丝冷笑一声,“不想陪男人难道你想陪女人?”
小生一听面露惊恐,连忙作揖道:“小的不敢,主上开恩!”
赤魅堂里的人都知道,这陪女人陪的就是青丝主上,可别以为那是什么好事,因为没人能从她房里活着出来。
青丝这妖女虽看着放-荡,可她却不是常人能随便招惹的,靠近她结果只能做她裙下亡魂!
青丝从他身边走过,一双媚眼冷冷的扫过叫人不寒而栗,“既然知道,你就给我安分点儿!”说完随手把烟杆丢给了他,脚尖轻点便从房顶轻飘飘的落了下去,整个过程半点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