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打量了一下宫尚角的神色,现在并没有什么怒色,只是一双眸子紧紧地落在她身上,看起来的确是对她所说的话很感兴趣。
脑海里记忆回笼,她把半个月那天发生的事情都讲给宫尚角听。
只说两个人当时在路上走着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婢女,经过的时候撞了上官浅一下。
当时她正在和宋夕颜说话,虽然注意到了这个婢女,并没有过多的关心,自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玉佩竟然被人复拓了去。
眼下看来,宫尚角手里的那块玉佩就是那个做出来的仿制品。
上官浅不得不再次感叹,宫门果然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这次她被算计,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当时宋夕颜在场,她的注意力下意识放在了宋夕颜身上,对那个突然出来的婢女反而降低了防范之心。
时间回到半月前。
-徵宫-
宋夕颜听见婢女说上官浅来了,眉头一拧,不知道她来者何意。
等来到前厅,上官浅已经静静喝起茶,看上去悠闲自在。
她不开口,宋夕颜自然不会主动提起话茬,她同样端起一杯茶,有条不紊地端坐。
婢女从来没见过她们两个这样一言不发的主人和宾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宋夕颜摆手让这些人都下去。
偌大的前厅随即只剩下她和上官浅两个人。
再次卖了一会关子,她才淡淡开口。
“我今日来是来找阿颜妹妹帮忙的。”
若说宋夕颜最佩服上官浅哪一点,那必然是她的能屈能伸。
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面对何种人物,上官浅总能很好地保持理性,再想方设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所以她很容易和宫门中的其他人打好关系,轻而易举就得到这些人的吹捧。
然而总会有例外的。
宫远徵就是最不吃她这一套的人,他始终认定了这个人不怀好意。
当然,对于宫远徵的态度,上官浅并不在乎。
自始至终,上官浅都十分清楚她的任务。
孰轻孰重,她还是可以分得清的。
“上官姐姐此言差矣,你可是角公子的未婚妻,哪里有需要阿颜帮忙的地方呢?”宋夕颜率先给她戴了个高帽子,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听了宋夕颜的话,上官浅并没有恼怒,嗓音反而更柔了。
她睁着一双潋滟的眸子,瞳孔如同可以吸人魂魄的漩涡,直直地盯着宋夕颜。
“阿颜妹妹不必妄自菲薄,我既然来了,你定是能帮到我的。”
话音落,宋夕颜不慌不忙喝完手中的茶,悠闲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这才扭头看向上官浅,语气听不出情绪。
“这样的话,上官姐姐不妨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请阿颜妹妹和我一起去一趟药房。”上官浅温吞地说,“你也知道,药房没有徵公子的令牌是进不去的。”
“上官姐姐笃定阿颜会有徵公子的令牌?”宋夕颜挑眉,反问道。
上官浅没说话,两个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宋夕颜先收回目光。
好吧,上官浅没说错。
她的确有。
宋夕颜努努嘴,似乎觉得有些没意思。
点点头:“好吧,阿颜就陪上官姐姐去一趟。”
“如此,就多谢阿颜妹妹了。”
她们两个人一来一回,当真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戏码。
而后,宋夕颜就和她一起前往药房的方向。
本来还要再带些宫人的,不过宋夕颜把他们都留在了徵宫没带出去。
只有上官浅和她两个人。
她们走的正是如今发现仆从尸体的那条小路。
当时尚不到傍晚。
上官浅和宋夕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最开始只是一些没什么意味的寒暄,仿佛是在提防着隔墙有耳。
宋夕颜走在上官浅前面,望着她的背影,上官浅心中也觉得自己有点荒谬。
——如果只是单纯的没有令牌,她大有一百种借口可以对宫尚角解释,从而借用他手中的令牌。
然而,在宫尚角和宋夕颜之间,她竟然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后者。
她这是怎么了?
恍惚中,上官浅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某种认知被改写。
早在无锋接受训练的时候,她学到的就是孤军奋战,永远不要相信别人,哪怕对方是从无锋中一起出来的。
“记住,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相信。”
“不,自己也不可信。”
这是当时寒鸦柒对她说的原话。
世上最不可琢磨的东西,就是人心。
所以上官浅从来不允许自己和其他人有过多交集,唯一最长久稳定的关系是,当某个人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
就算是面对寒鸦柒,上官浅的真心也总是打了折的。
而眼下,她竟然会主动找上宋夕颜的门。
现在想来,或许她真的是昏了头。
不过来都来了,眼下也只能继续跟着宋夕颜一起去药房。
一路上宋夕颜并没有问上官浅她要去药房拿什么药。
不知道是笃定她不会说实话,抑或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她是要去配一些缓解半月之蝇的药。
眼下天气尚未完全回温,因为半月之蝇的缘故,上官浅的身体总是比常人要热上几分。
久而久之,难免会引起怀疑。
因此她还是想自己先抑制一下体内的热气。
这样想来,云为衫发作时的情形比她更加理顺成章。
——毕竟中了半月之蝇的人都有着不同的反应。
云为衫恰好就是会感觉体内发冷。
作为一个女子来说,总有万千理由可以解释身体发冷。
想到这里,上官浅倒是对宋夕颜有点好奇。
从进入宫门到现在,她和云为衫两个人联手合作,这几个月都是一起拿到的解药。
可是她们竟然没人知道,宋夕颜是怎样拿到解药的。
而且也不清楚宋夕颜体内的半月之蝇发作起来怎么样。
相比她们的底牌逐渐暴露,似乎没有人可以真正看透宋夕颜这个人。
上官浅脑海里的念头一动,想到了什么,隐隐有些期待地问宋夕颜。
“不知道阿颜妹妹对那个东西了解多少?”
“什么东西?”宋夕颜问道。
瞥见她脸上不变的神色,上官浅克制住自己的音量。
“无量流火。”
宋夕颜:“…………”
她的身影停顿,片刻后索性转过头来,面向上官浅。
“怎么,上官姐姐想听到什么答案?”
她好整以暇。
“原来这才是姐姐喊我出来的真正目的?”
宋夕颜一副明白了的神情。
没等上官浅说出些什么解释,宋夕颜继续道。
“了解得不多,不用我提醒,姐姐也知道这属于宫门的最高机密吧。”
宋夕颜不明白上官浅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要知道,虽然两个人身份相同,都是隶属于无锋的刺客。
可是这并不代表两个人的立场相同。
不说别的,就说她们现在一个人在角宫,一个人在徵宫。
做事方式和思路都是不一样的。
上官浅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可不会考虑任何人的生死平安,或许还会顺带考虑一下宫尚角的。
就这还要看她是否有心。
而宋夕颜自然是事事都要首先保证宫远徵的安危,其他人都要往后排。
再加上,两个人的任务并不相同,之前也没有提过要一起结盟的话,因为宋夕颜知道,不管是她还是上官浅,对这种合作关系都是极其不信任的。
考虑到方方面面,在没有弄清上官浅的真实意图前,宋夕颜是不会对她透露什么的。
上官浅不是愚钝之人,宋夕颜既然这么说,就说明她的确知道点什么。
现在她对自己不信任,不想透露过多,上官浅理解。
她势必会向宋夕颜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就在两个人僵持间,一个恰好经过的婢女不小心撞了上官浅一下。
因为她现在只想着怎么和宋夕颜做好这笔交易,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那个婢女的异常之处。
直到半月后的今天,宫尚角拿着那块在她经过的小路上找到的玉佩。
上官浅才恍若回神,脑中突然把所有的线索联系在一起。
她当然明白自己从很久之前就被算计了。
早在半月之前,就有神秘人指使宫人来复拓她的玉佩,为的就是在如今的这场命案中栽赃她吗?
当真如此草灰蛇线,伏脉千里?
她收起所有心思,没忘记自己还要过宫尚角这关。
上官浅抬头,直视着他。
“这就是那天发生的一切,角公子。”
神情坦荡,让人看不出差错来。
宫尚角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所有的事情他都听明白了。
至于这其中捣鬼的到底是另有其人,还是上官浅在自导自演,等他派人去查探一下就会水落石出。
想起什么,宫尚角突然问道。
“所以,你当时去药房是配什么药。”
上官浅:“?”
话题怎么跳跃得这么快,不问她玉佩和命案的事情了吗??!
虽然心头疑惑,上官浅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她福身,道:“不过是一些祛火的汤药,浅浅的身体自幼就容易燥热,所以家中常备着自制的汤药,现在在宫门待了这么久,汤药已经用完了,只能再去熬制。”
宫尚角若有所思。
上官浅以为是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没想到他说出来的却是。
“下次去药房,可以找我要令牌。”
上官浅:“…是,角公子。”
她抬眸,鬓边的发丝微微落下,更显风情,对着宫尚角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