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已出嫁的大姑奶奶谢子妍回娘家，为谢老夫人侍疾。
桂兰居。
谢老夫人靠在罗汉床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气色枯黄，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谢子妍喂她吃了两口粥，忿忿道，“大嫂真是的，只是伤了腿，又不是死了，您病成这样她都不来看你，回头我定叫大哥好好说说她！”
谢老夫人因为常家没了的事受了刺激，况且沈氏马上要进府了，她何必这时候让女儿去祝锦纭跟前找不痛快。
谢老夫人擦了擦嘴，道，“你消停些，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好端端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谢子妍摸着肚子，脸色难看，“贺北恒他娘看我肚子尖，非说我这胎是女儿，让我把孩子打掉了。”
谢老夫人皱眉，摸了摸她肚子，见肚子果然消下去不少，叹了口气，“也是你没福气，连生两个都是女儿，这再生一个，将来在婆家哪还站得住脚？你大嫂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岳青观给她爹娘烧香祈福，这个月十五那天，你跟她一块儿去观里，拜拜送子娘娘吧。”
说完，她又道，“那贺老婆子敢这么对你，可见你男人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不然不至于享受咱家这么多年扶持，才升了一个不起眼的工部虞部郎中。”
“当年你若听你嫂子的，嫁给韩家那小子，现在已经是鸿胪寺卿夫人了。”
六年前，谢子妍在乞巧节上与贺北恒相识，两人互生好感，私相授受，祝锦纭发现后，立即掐断他们往来，给谢子妍说了国子监祭酒的儿子韩以连为亲，但谢子妍不肯应这门婚事，和她大吵一架，指责她多管闲事，而后撺掇着谢老夫人将她许给了贺北恒。
谢老夫人当时也觉得祝锦纭管的太宽，有意敲打她，就默认了此事。
现在看着女儿在贺家受排挤的日子，她这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后悔没听祝锦纭的安排，将女儿嫁给韩以连。
谢子妍道，“母亲，您别这么说，跟我不对付的是那死老婆子，又不是贺北恒，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即便我生了两个女儿，他也没往房里纳妾，只有几个生不出孩子的通房丫头偶尔给他暖床罢了。”
谢老夫人冷哼，“要不是有侯府这座大山压着他，你以为他会那么老实？我劝你也别用那些药对付你屋里那几个通房丫头了，与其等你男人像你大哥那样在外面搞出个十几岁大的私生子，不如主动给那几个通房丫头停药，将来她们生了儿子，你抱在膝下抚养，去母留子也是一样的。”
生娘没有养娘亲，后宅里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有哪个不是这么干的。
顶多有那仁慈的，抱了孩子后留通房丫头一命，把她放出府去另许配给人。
谢老夫人若是没点手段，老侯爷那么多姨娘，怎会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谢子妍是她女儿，自然也学了她几分后宅里的阴私手段。
谢子妍把谢老夫人的话听了进去，不再提这事，问，“大嫂也就罢了，怎么二嫂也不来侍疾？她不是最巴结您了嘛。”
李氏出身低下，论上，比不上世族之女的祝锦纭，论下，比不过书香之后的沈苏荷。
论才学，她大字不识几个，还不如刚启蒙半年的幼童。
论脑子，她只着眼蝇头小利，常常干出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蠢事。
论能力，谢老夫人在她刚嫁进来那年给过她掌家的机会，但她根本不懂经营，逮着好处就往二房私库里捞，弄的府里下人有样学样，乌烟瘴气。
论贤良，她身为正妻，却不懂约束自己夫君，将谢沐昂往正道上引，反而纵着谢沐昂沉迷酒色，只要谢沐昂高兴，就一房又一房的姨娘给他纳。
提起她，谢老夫人就心累，摆手道，“我把掌家权从你大嫂手里收回来后，他们夫妻俩怨我不让他们管家，和我赌气呢。”
谢子妍气道，“二哥也太不懂事了！这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吗？母亲等着，我就去把二嫂押到您面前来！”
谢老夫人咳嗽起来，叫住她，“行了，我本来也不待见她，你风风火火的把她押过来，是诚心让我不好过。”
这时，门口丫鬟报，“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谢子妍略感意外，道，“母亲，云瑶这孩子不是一向性子内敛，平常除了大哥和大嫂那，都不出来吗？今儿怎么想起给您请安了。”
谢老夫人拿起刘氏送来的赤金珊瑚嵌明珠手镯，道，“她娘让她学规矩，要给她请老师，她不愿意，就来找我了，还送了我这只价值不菲的镯子。”
“这金珊瑚世所罕见，更何况是颜色这么纯的赤金色，怕是在大洋的十万礁岛上也难找出来这么一株，上个月我就想要这镯子，你大嫂装听不懂，没给我，云瑶一来跟我学规矩，她就舍得拿出来了，可见你大嫂有多疼爱孩子。”
说着，谢老夫人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
谢子妍看着这镯子，很是眼热，见谢老夫人这么喜爱，她也就忍着心动，没敢开口讨要。
听了谢老夫人所言，她算计笑道，“是啊，大嫂最在乎的无外乎她这双儿女，只要少辛和云瑶在咱们手上，任凭大嫂拿到侯府再多把柄，也不敢真向咱们讨账。”
谢老夫人笑着点头，气色都好了许多，“正是这个理儿。”
随后对宝珠道，“去请大小姐进来。”
“是。”
宝珠出去接人，谢老夫人对谢子妍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别光待在我这，也去漪绿堂给你大嫂请安吧，贺老夫人让你打胎的事，你给你大嫂说说，她这人仗义执言，见你受如此委屈，定会去贺家给你打抱不平。”
谢子妍心里也是这主意，只是祝锦纭没来给谢老夫人侍疾的事，还是另她不满。
面上，她应道，“是。”
随后起身告退。
谢云瑶进来后，甜甜笑着给谢老夫人请安，见谢子妍也在，心里暗道晦气，面上仍旧乖乖巧巧的向谢子妍也行了一礼。
老实说，穿来这几年，她觉得原身父母和谢老夫人都不错。
唯独原身二伯二婶，还有这位姑姑，令谢云瑶不敢恭维。
前者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后者则是巨婴，在家里谁都得让着她。
刚开始谢云瑶不了解谢子妍，没少在她手上吃亏。
不料谢子妍今日异常好说话，路过她时忽然停下来，不像以前那样明贬暗讽，取下手上的绞丝金钏塞到她手里，夸道，“瑶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姑姑这只绞丝金钏是新得的，看着很衬你，来，姑姑为你戴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云瑶眼里闪过一抹意外，只当谢子妍今日心情不错，没管这金钏，上前挨着谢老夫人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