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国

魏鹏程还算灵活,立马后退,躲开了险些让他毁容的一鞭子。

他后怕地捂着脸,气急败坏,大手一挥,指使护卫:“你敢打本公子!来人,给我上!”

“上,一起上!”这群护卫松开老丈和姑娘,一窝蜂地冲向澜悦

郡主。

闻妹看着都为澜悦郡主捏了把汗,不过很快,这把汗就松了。

澜悦郡主把长鞭甩得气势十足,那些护卫还没近着身,就被长鞭甩开。

鞭子甩在身上的“噼啪”声,宛如过年放爆竹一样,没几下功夫,地上躺了一

一群护卫,捂着鞭伤哀声叫唤,“啊....唉....啊....

澜悦郡主红衣似火,面色倨傲地吐出一句:“废物!”

闻妹把眼睛看直了,这般飒爽的女子,整个定都都找不出几个,在闻妹的心中,如黛也该是这般模样。“你、你放肆!”魏鹏程没想到竟踢着个硬骨头,一个女子有这般能耐,怎得他从前都没听过,他踢了一脚地上的护卫,“一群废物,快起来,再打!”那护卫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没从地上爬起来,澜悦一脚踩在地上互相堆叠的护卫身上,挑了挑眉,轻蔑地问:“跑吗?”“你、你给我等着!”魏鹏程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眼见护卫都倒地,他转头就跑。

可惜还没跑出几步,澜悦手持长鞭圈住了他的腰,一个借力,直接将魏鹏程扯了过来,摔了个四脚朝天。澜悦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靴子踩在他胸口,“你也不怎么样嘛,让你跑也跑不了。”

魏鹏程一身冷汗,哆哆嗦嗦:“你敢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姑母是皇一”

“管你是谁,本姑娘打的就是你这个强抢民女的败类!”澜悦一巴掌给他甩得没说出“皇后”二字。“你一一”魏鹏程想挣扎,又一鞭子甩在他身上,疼得他面色扭曲,说不出话。

澜悦踢了他一脚,给他翻了过来,面贴着地,她踩着魏鹏程的后背,向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说:“你们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上来揍他。”周围看戏的百姓心中蠢蠢欲动,却有些害怕。

“你们敢,我杀了你们一一”魏鹏程嘶吼着,他自出生起,就在定都横行霸道,过得比皇子还要滋润,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闭嘴吧你!”澜悦随手扯下魏鹏程腰间系着的香囊,塞进了他嘴巴里,“本姑奶奶让你说话了吗?”“呜一一鸣一一”魏鹏程死劲挣扎,奈何他幼时因为怕吃苦受累,没习武,现下在澜悦郡主手中,就像个小鸡惠似的,任由澜悦拿捏。“你们不来吗?”澜悦看着四周百姓,“机会不容错过啊!”

终于,有位大娘哭着上来踹了魏鹏程一脚,”畜生!畜生,你害死我的闺女!我打死你,打死你!”被魏鹏程调戏过的姑娘不胜其数,糟蹋过的也不少,有许多姑娘被玷污清白后,不想连累家中,只能一死了之。起初也有人想过报官,可是京兆尹一听是魏鹏程,就把人给轰出去,后来再也没人会去报官,这越发助长了魏鹏程的嚣张气焰。有了人开头,很快就有别人上来打魏鹏程,那些失了姑娘的打得最狠,恨不得打死魏鹏程给女儿偿命。方才那老丈终于得了机会,操起板凳砸了过去,砸中了魏鹏程的右腿。

“啊一一”魏鹏程额头青筋毕露,拳脚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那一下板凳,硬生生砸断了他的腿骨,疼得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澜悦踢了他一脚,见他没动静了,千留醉从身后赶来,

“差不多得了。

”官爷来了!官爷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众人如鸟兽散去,不一会的功夫,这条大街就散了个干净,不见几个人。沈翊饮尽杯中茶水,手腕一甩,那杯子从窗户飞了下去,直指千留醉面门。

千留醉抬手稳稳地接过,仰头才看见某人正在看好戏,睨了沈翊一眼,转头拉着澜悦郡主上了福来酒楼等巡视的禁卫赶到时,只剩下魏鹏程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魏家的护卫也伤的伤,晕的晕。

禁卫中有人识得魏鹏程,连忙吩咐人把魏鹏程抬走,想询问此地发生了什么,却人人躲避,无一人开口,禁卫只得匆匆离去。楼上,闻妹佩服地看着澜悦郡主,“郡主太厉害了!”

澜悦郡主看见两人也不惊讶,坐了下来,摆了摆手,“小意思,不值一提。”

“郡主喝茶。”闻妹热络地提壶倒茶,又招呼伙计再上几个菜,今日之事怕不是巧合,闻妹担心澜悦郡主觉得他们在利用她。澜悦享受了闻妹好一番招待,才说:“燕王妃别这么客气,我知道千留醉今日是故意带我来这的。”“啊?”闻妹看看沈翊,又看看千留醉,顿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千留醉否认:“我可没啊。”

“你说没就没啊?”澜悦哼了一声,“你才不会主动带我出来玩,都我是缠着你。

闻妹心里头倒吸一口凉气,这听着,怎么感觉千留醉像个利用女子爱慕的“负心汉”呢?

“但是没关系,我愿意被你利用,”澜悦看着千留醉弯唇一笑,“这种渣滓本就该打,本姑娘打得痛快!”“咳。”千留醉没回她的话,低头喝起了茶,好似并不在意。

闻妹却看见了千留醉微红的耳根。

“郡主除暴安良,乃是女中豪杰,我敬你。”沈翊倒了两杯酒,“今日之事是我安排的,利用了郡主,郡主记在我头上便是。澜悦郡主爽快的把酒喝了,却说,“我才不要记在你头上,我就要记在千留醉头上,是他带我出来的。”“诶,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啊。”澜悦用胳膊肘推了推千留醉,“人情欠多了可就还不了咯,你不如做我的郡马,以身抵债吧。”“不做。”千留醉平日里总带着风流笑意的俊脸拉得老长。

闻妹看着两人,恍惚间有种两人生错了性别的感觉,澜悦这样子,怎么像是在“调戏”千留醉啊。果然是一山更有一山高。

澜悦郡主耸了耸肩,“今日不同意,那我改日再问,反正这辈子除了我,你别想再娶其他人。”

千里迢迢跟着千留醉回京,又留在她不喜欢的定都,她一定要把人给拿下!

闻妹看着澜悦,心里头越发喜欢她,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周,澜悦郡主这般勇敢,大胆示爱,追求自己心仪“郡主,我也敬你,祝你早日得偿所愿。”闻妹举杯。

“这个我爱听,干了!”澜悦笑了起来。

千留醉瞪了沈翊一眼,让他管管自个媳妇。

沈翊略耸了下肩,表示爱莫能助。

千留醉咬紧后槽牙,沈丛昀是最喜欢过河拆桥的,他怎么就给忘了呢,竟然还上他的当!

再这般纠缠下去,他当真要赔上自己后半生了。

昏过去的魏鹏程被送回了魏家,魏家门房看见面目全非的魏鹏程时,当即腿软,连滚带爬地跑去喊人了。魏家前不久才送回来一个没了人样的魏宗,今日魏鹏程的惨状,着实把魏家众人吓得不轻,个个提心吊胆,魏鹏程可是魏家长房唯一的嫡子,是魏家的命根子啊!直到太医诊完脉说:“魏公子除了右腿骨折,其余地方都是皮外伤,无甚大碍,只需要养上几个月就好。”承恩公世子夫人万氏哭到喘不上气,听了这话才好转些,“到底是谁伤了我儿?天子脚下,竟敢伤我儿至此,我要了他的命!”自从魏鹏程出生,魏家人对他就是捧着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如眼珠子一般照顾,平日里连不小心擦破皮都要请大夫,更何况伤成今日这般。承恩公世子魏涛拍了拍万氏的肩,“夫人莫急,已让人去打听了,必要给程儿报仇。

前去打听的魏家护卫很快回来了,跪着说:“回世子爷,据说打伤公子的是澜悦郡主。”

“什么?”魏涛面黑如墨,“北兴王府的澜悦郡主?程儿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打程儿?”

瑞王虽想拉拢北兴王府,可魏家与北兴王府从未有过来往,魏家知道北兴王府瞧不上魏家,

也不去惹嫌,毕竟北兴王代表着大周几十万兵马,没必要去得罪。

护卫哆哆嗦嗦的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点不敢隐瞒。

“你们这群废物!连主子都保护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万氏一听这么多人打魏鹏程,心口绞痛,她护得如珠似宝的儿子啊,竟受了这么大的罪。她半点没听到是魏鹏程先欺辱了人家姑娘,只恨那些动手的刁民伤了她的儿子。

“夫人饶命,公子带了十几个护卫,也没想到那澜悦郡主这般能打,”护卫吓得以头触地,又说:“小人还打听到澜悦郡主后边同燕王燕王妃一块离开福来酒楼。“燕王也掺和其中?”魏涛背着手,愁眉紧锁,一个澜悦郡主就够头疼了,竟又来了一个燕王。

站在一旁默默垂泪的闻妍一听到“燕王妃”这个字眼,就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似的说道:“父亲、母亲,依儿媳来看,这就是燕王燕王妃指使的,才会将夫君伤得这样重,可怜夫君受了这么大的苦,父亲母亲一定要为夫君做主啊!”闻妍手中紧紧地着帕子,闻妹!又是闻妹!闻妹就是见不得她好,害她不能再生育,今日又伤了她的夫君,是要打死魏鹏程,好让她守寡,毁了她的前程是吗?闻妹就这么嫉恨她,非要处处紧逼,不给她留一条活路!

万氏愤怒道:“燕王害死了六爷还不够,今日还想害死我的程儿,他这是要让魏家绝后啊!”

魏家这一辈子嗣颇多,但那些庶出,万氏可不会放在眼里,唯有魏鹏程这个嫡出,才是魏家的正统,肩负着魏家的将来。“此事我会去找父亲商议,你们先照顾程儿。”这事牵扯太大,魏涛也做不得主,要去找承恩公。

魏涛匆匆离去,万氏还在哭,闻妍乖巧地上前劝慰,自从她中了断生散之后,待魏家诸人就更加和气,尤其是对万氏这个婆母,拼命讨好,只有这样,待来日迟迟不能生育,才有那么一丝可能不被休弃。一边劝着万氏,闻妍还一边说闻妹待章

氏多么的不孝,对她这个嫡姐也目中无人,直

巴闻妹贬低到尘埃中,挑起了万氏的怒火。

回到燕王府,闻妹说起方才之事,“我看魏鹏程伤的挺重,魏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明日必要参澜悦郡主,你这样会不会得罪北兴王府。”利用澜悦郡主对付魏家,好是好,可要是因此树敌北兴王府,就得不偿失。

沈翊坐了下来,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无需忧虑,这是北兴王世子默许的,只要没伤着澜悦,他不会在意,澜悦在北兴王府的地位,远比你想得要高。“默许?难道北兴王府....闻妹在他身旁坐下,侧着身子看他。

沈翊喝了口茶,才道:“观望状态,此次镰州之事,魏家已人心尽失,瑞王上位就是魏家上位,北兴王府自然也不想为魏家效力。”闻妹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光看魏鹏程现在的样子,要是瑞王上位,魏家再上一个台阶,他亲姐姐做了皇后,那还了得,整个定都都将永无宁日。魏鹏程的行事,魏家不会一点都不晓得,只是不在意罢了,那些百姓,那些姑娘,如魏家来说就是蝼蚁,死了几只蝼蚁谁会在意呢?“但明日魏家必定要参澜悦行凶伤人,我去写份折子,找人呈上去。”沈翊起身,对着闻妹伸出手,“今日可痛快了?”“痛快呀,怎么了?”闻妹不明所以的把手搭在他掌心。

亲眼看着魏鹏程被打成死狗一样,为前些日子魏皇后的算计出了口恶气,闻妹心中畅快得很。

“痛快了就给我磨墨吧。”沈翊手上一用力,把闻妹拽了起来,拖着她往外走,“红袖添香,可解疲惫。”闻妹懒得动弹,“我还得去看账簿呢,你就不能自个去。”

沈翊一把搂着她,半推半抱,“要妹儿作陪。”

闻妹无奈极了,怎么觉着四哥越发黏人了呢。

仲秋过后,王府里的桂花次第掉落,转而园中的菊花显露了生机,先前闻妹在宫里头看中的绿菊,沈翊让人弄了两盆来,一盆摆在兰苑,另一盆就搁在沈翊书房多宝阁的架子上,在书案后坐着,抬头就能瞧见一片绿意盎然,疲惫的双眼得到舒缓。沈翊写好折子,派人送了出去。

闻姝在给他收拾桌面,沈翊的书房除了凌盛,没有允许旁的下人不得进入,因此打扫什么都是凌盛,但凌盛是习武之人,不如丫鬟心思细腻,桌上摆的着实有些乱。“别忙了,歇会。”沈翊本只是想让她来磨墨,结果忙了半晌。

闻妹操心地说:“往后还是我给你收拾书房吧,这乱的,别的大人来瞧见还当王

连个丫鬟都没有呢。

沈翊笑了,拉着闻妹坐到腿上,“妹儿这般贤惠。”

“硌得慌。”闻妹挪了挪臀,沈翊自小习武,身上哪哪都是石更的,冬日里还好,衣裳厚,现在虽转凉,却还远不到穿厚实衣裳的地步,因此坐在沈翊腿上,算不得舒适。沈翊搂紧她的腰肢,“那是你太瘦,多吃点,长了肉就不硌。

“你不抱着我也不硌。”闻妹坐他腿上,比他高一些,垂眸看着他俊逸的面部轮廓,忽然说:

“母亲肯定长得很美,我觉着你不像皇上。”

沈翊微抬眼看她,“我外祖父与外祖母都生得好看,母亲自然也不差,那时即便有了我,锡州城还是有不少人上门提亲。”“母亲没有中意的吗?”闻妹的手搭在他肩上,手指摩挲着他衣裳上的纹路。

事情过去太久,沈翊也不太记得了,“或许有吧,不过她不想给我找后爹,怕薄待了我。”

闻妹眼里浮现一抹向往,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多好,这般温馨美好的一个家。

可她连娘亲生前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闻妹不想这么快告诉沈翊这个秘密,魏家于他已是千斤重担,再多一个,她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四哥是人,不是神。

等解决了魏家,再来论娘亲的仇吧。

“在想什么?”沈翊捏着闻妹的手背亲了下,看她出了半天的神。

“没,”闻妹笑了笑,说:“我在想澜悦郡主和千公子,他们挺登对。

“古话说烈女怕郎缠,反过来也是一样,”沈翊作为局外人看得清楚,“千留醉要是想走,他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会和澜悦耗着。”身为千红阁的少阁主,想要隐匿行踪再简单不过,却一面烦着澜悦,一面迟迟不离开定都。

“那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吧。”闻妹搂紧了沈翊,打了个秀气地哈欠,“四哥,我有点困了,想回去午歇。“走吧,我陪你歇会。”沈翊也没松开她,直接将人抱起,像抱小孩的姿势一般。

闻妹被他抱习惯了,知道他要是想抱,她磨破嘴皮子也没用,就随着他抱着,靠在男人肩上,走路时颠着,越发困倦了,等回到兰苑,眼皮子都要睁不开,还是沈翊拧干帕子给她稍微擦洗了一下。这一觉睡得满足,虽闻妹总说被沈翊抱着睡热得紧,可习惯了背后有个“大火炉”,沈翊不在,她反倒睡不好。他不在王府那几日,闻妹总是半夜醒来,看着烛火发呆,过一会再睡去。

习惯当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不出所料,次日上朝时,有魏家一党的御史参澜悦郡主当街行凶,打伤了承恩公的孙子,在天子脚下行凶,实乃目无王法!魏家本不想和北兴王府为敌,可澜悦郡主害魏鹏程至今昏迷不醒,总不可能就这样轻轻揭过。

北兴王世子单峥上前几步,“回皇上,昨日澜悦是在西大街打伤了个地痞流氓,那地痞强抢民女,无故殴打百姓,澜悦性子直爽冲动,被她瞧见了,心疼那姑娘,这才出手。”单峥回头看了眼承恩公,吃惊地问:“怎么?那强抢民女的地痞竟是承恩公的孙子?”

他那语调,分明是在讽刺,直把承恩公面上说得发青。

“强抢民女?可确有其事?”顺安帝目光扫过众人。

承恩公黑着脸出列,“回皇上,微臣孙儿只是心仪那姑娘,想纳她入府,许是高兴过了头,被澜悦郡主误会了。”前边的瑞王听着这话都觉得荒谬,魏鹏程是什么样的人他心知肚明,有时候连他也不放在眼里,可他偏偏是魏家的嫡长孙,魏宗一死,承恩公嫡子里头只剩下魏涛,而魏涛就这么一个嫡子,自然眼高于顶。此事牵扯到了北兴王府,瑞王不想纠缠其中,就算背地里和北兴王府没有私交,起码明面上不能得罪了,因此并没有开口。“误会了?”单峥笑道,“既是误会,那我赔偿点药费给他,想来承恩公也不会抓住个误会不放吧?”一点药费打发叫花子呢,承恩公怒道:“世子,难道我孙儿就白被打了吗?北兴王府就是这般教养澜悦郡主的?”承恩公跪了下来,说道:“皇上,老臣为大周鞠躬尽瘁,愿为大周赴死,可老臣孙儿尚未弱冠,却被打得卧床不起,至今昏迷不醒,老臣只是想要一个交代,北兴王世子用点药费打发,免欺人太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求皇上主持公道

承恩公毕竟是两朝元老,是太后的兄长,顺安帝不知喊了多少声舅舅,他这般声泪俱下,倒让顺安帝有些不知该如何办了。若是今日到此为止,那顺安帝或许还真得对澜悦郡主小惩大诫,让承恩公满意,因为朝堂百官畏于魏家的威势,无人敢开口为澜悦郡主说话。别看北兴王府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身份贵重,可北兴王历代戍守西北,除去述职,甚少回京,与朝堂官员都不算熟络,可以说,百官中,竟没几个人敢站在北兴王府这边。人人都明白,北兴王世子迟早要回西北,今日为他说了话,来日他一走,魏家必定要寻麻烦,谁敢用自身的前途冒险?而与魏家站在对立面的尚弘这几日告病不曾上朝,没有尚弘在场,连那些“反魏党”都不敢说话,足见魏家有多令人惧怕。单峥可算是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秀才遇上兵”,看着承恩公这个老匹夫装腔作势,脸色冷若寒霜,没见过欺负人的哭得比被欺负的还惨。要是在西北遇上这样的人,单峥腰间的刀早就出鞘了。

从前在西北只听说魏家只手遮天,还没当回事,如今看着这么多官员,竟都缩头乌龟一般,才知并未夸大,这朝堂已成了魏家的朝堂。顺安帝明知此事绝非澜悦郡主的过错,可魏家通得紧,又无人为澜悦郡主说话,他连个台阶都没地方下,也是左右为难。就在百官沉默之时,队列中新上任的京兆尹罗桐站了出来,“皇上,微臣要参承恩公教孙无方,其嫡孙魏鹏程,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欺男霸女,害死数名女子,致使民怨沸腾,微臣身为定都父母官,不得不上达天听。”原先的京兆尹邱真因为镰州一事被革职,罗桐是新提拔上来的京兆尹,魏家这些日子事务繁杂,尚未来得及与罗桐打交道,万万没有想到罗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百官沉默之时参承恩公。承恩公瞧见这一幕都愣了半晌,从地上起身怒斥道:“一派胡言!你才上任多久,分明是联合北兴王府陷害吾孙!”罗桐毕竟是新上任的,又深知魏家权势滔天,因此被承恩公一番怒骂,连手上的奏章都没拿稳,掉在了地上。看了这么久戏的沈翊终于不慌不忙地开口,“承恩公急什么?真的难成假的,假的亦做不得真,既然承恩公说魏鹏程没做过这些,又有何畏惧?”沈翊一说话,瑞王的脸色就变了,今日这事,竟还有燕王掺和其中,难道燕王已经和北兴王府暗中勾结?“承恩公无需急怒,将奏章呈上来,若是冤屈了魏鹏程,朕一定为你做主。”瞧见有人递台阶,顺安帝赶紧开口,生怕罗桐会畏惧魏家权势改口。承恩公咬紧牙关,不得不收敛两分,站了回去,罗桐也得了喘息之机,跪下说道:“回皇上,微臣才上任不久,整理过往案册时,发觉不少百姓控告魏鹏程,可不知为何邱真却并未接理此类案情,微臣受皇上提拔,绝不敢与他人勾结,乃实事求是,已将受魏

鹏程欺压的百姓聚集于宫门外

其中女儿被欺辱

的百姓竟达数十人!微臣身为定都父母官,必要为百姓申诉冤屈,求皇上明鉴!

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知道这是魏家能干出来的事,只是惊讶于罗桐“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捅到皇上跟前。单峥讥笑道:“这般禽兽,在西北早就被人打死了,承恩公府的教养可真好啊!”

方才承恩公说澜悦郡主没教养,现在单峥就讥讽回去,魏鹏程才是没教养。

顺安帝看完奏章,龙颜大怒:“拿去给承恩公看看,可是冤屈了魏鹏程。

康德成捧着奏章到承恩公跟前,承恩公却不想看,自家孙子什么德行,自己还是知道的,今日敢提这事,不过是算准了尚弘不在,百官不敢站在北兴王府那边,顺安帝也不得不顺着他。可他算漏了罗桐,承恩公阴狠地看着沈翊的背影,或许应该说,算漏了燕王。

百密一疏!

自从燕王上朝,魏家一败再败,再未讨着什么好处。

就在局势僵着时,忽然来了一个太监,慌乱禀道:“皇上,太后娘娘病重!已昏迷不省人事。”

沈翊嘴角微挑,病得倒很是时候。

承恩公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连忙眼睛一闭,也晕了过去。

“皇上,承恩公忧心太后,晕过去了!”魏涛上前扶住老父亲,倒是很懂得回话。

太后病重,承恩公忧虑昏倒,以孝治国的顺安帝还能怎么着?在这当头处置了太后的侄孙吗?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又向魏家倾斜。

顺安帝在龙案下的手攥成了拳头,后宫到底是牵制良多,不除魏太后,难动魏家根基。

从前他因为魏太后而登基,如今也因魏太后处处掣肘。

福祸相依。

最后顺安帝只能草草罚了承恩公一年的俸禄,让魏家赔偿受难的百姓,便匆匆离去,前往魏太后言中侍疾。至于澜悦郡主,魏家哪还敢提起,就这么平安无事了。

今日看似罚了魏家,可一年的俸禄于魏家而言不过是砂砾,罗桐一想到待会出了宫门再见百生都臊得慌,他也没能帮到这些百姓。对于他们所遭受的苦难,赔偿点银两,又算得了什么呢?

“燕王殿下,微臣无能。”自是有沈翊作保,罗桐才敢出面。

罗桐乃是燕王府罗管家的远亲,也是沈翊一力扶持上去,顶了邱真的职,罗桐是奉了燕王的令才参魏家,可实际上他也是真想为大周做点实事,不忿魏家所作所为大周还是有良臣,只是难出头罢了。

沈翊轻笑了声,“罗大人,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你的官途还远,何须挂怀。”

本也没想过能用魏鹏程扳倒承恩公,要是有这么简单,尚弘早也做了,今日能为百姓谋得一些银两补偿也好,经过此事,想来魏鹏程往后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欺压百姓,不算徒劳无功。最重要的是,借此正大光明的伤了魏鹏程,于沈翊并无损失,他只是想用魏鹏程来警告魏皇后,往后动闻妹一次,他就伤一个魏家人。罗桐出宫去了,魏太后病重,沈翊身为皇子,也得前往慈和宫探病。

慈和言此时人满为患,魏皇后带着妃嫔等聚集于此,瞧见顺安帝个个都想上前献媚,沈翊觉得无趣,打了个照面就出了慈和言,在外边遇到了一瘸一拐的乐明公主。“燕皇兄。”乐明公主福了福身,行礼时姿势有些别扭,在坤宁宫外跪了三个时辰,她的膝盖跪伤了,尚未痊愈。“免礼,先前王妃之事,还未向公主道谢,”沈翊正想寻个机会见见乐明公主,既然遇到了,就直接问了,“公主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早日还了人情,也能让闻妹安心一些。

乐明公主也是爽快人,没有推脱,“臣妹确有一事想央皇兄,我的侍卫乔飞,想去边境杀敌,可否求皇兄助一臂之力。沈翊愣了下,看了眼她身后的侍卫,“只是这样?”

“公主,属下.....”乔飞急忙想拒绝。

乐明公主却没给他机会,“他亦能自己参军,只怕难以出头,若得皇兄仰仗,必能事半功倍。”

沈翊明白了,这是想让他给乔飞安排个合适的职位,而非从底层军士做起,这样确实会快捷许多,永平侯在边境,这事办起来倒不难。“可以,再过几日,从定都押运给边境的军饷就要出发,他届时可以跟着前往,本王会修书一封给永平侯,只是战场刀剑无眼,他能不能往上走,得看自己的本事。”沈翊总不能扶持乐明公主得偿所愿,喜笑颜开,“谢皇兄!”

沈翊走后,乐明公主也回了住处,魏太后那不需要她,她去那不过是想要见一见沈翊。

“公主,属下不能离开您。”乔飞一进屋便单膝跪地,恳求乐明公主留下他。

他守护了公主这些年,一旦离开,公主还不得被魏皇后害死。

“阿飞,你起来。”乐明公主膝盖疼,那日她跪的时候,乔飞也陪着她跪了三个时辰,只不过乔飞是习武之人,身体比她好。她拉着乔飞坐到榻上,乔飞却不肯坐,只是站着。

“我知你有满腔报复,也有一身本领,待我在身边做个小侍卫太屈才了。”乐明公主出不了头,乔飞身为她的侍卫,更是受了诸多委屈。“公主,属下的性命是庄家救的,庄妃娘娘要我护你平安,我不能食言。”乔飞又跪了下来,守护乐明公主,早已成了他的使命。“正是为了我,你才应该去,你永远待我身边,又怎么保护我呢?”乐明公主望着他漆黑的眼睛,“你不可能杀尽和魏家有关系的人,我迟早会被魏皇后赐婚,所以你要去边境,杀敌立功,待你有了功勋,届时你才能保护我。“可是属下离开,公主无人庇佑。”乔飞知道公主说的很对,却怕这段日子出事。

“不会的,我看得出来,燕王和燕王妃都非薄情之人,他们会看顾我,你只管去,”乐明公主伸手抚了抚他肩头蹭到的灰,“阿飞,好男儿志在四方,将来封侯拜相,名列公卿,我相信你可以。“这个决定她思考了许久,她又怎会不担忧战场上的凶险呢,只是母妃已去,庄家人微言轻,乔飞待在定都,在魏家的掌控下,永远也出不了头,唯有去战场上厮杀,博一条出路。不仅仅为他,为她,更为他们。

乔飞凝视着公主,胸口汹涌澎湃,“属下听公主的。”

乐明公主笑了,忽然倾身在乔飞唇角边落下一吻,“阿飞,一定要平安归来。

乔飞喉结微滚,犹如被定身一般,不敢动弹,攥着刀柄的手背青筋微跳,“好,公主等我。

沈翊回到王府时,闻妹正在翻看善兰堂的账簿开支,还没修建好,就花去了不少银两,等修建好,她得想法子给善兰堂开源。“今日如何?”闻妹瞧见四哥,放下手中账簿,抬头望过去。

沈翊端起闻妹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诶,冷了,月露,去端杯热茶来。”闻妹想拦没拦住。

“不碍事,冷茶正好,事情成了一半吧,太后突然病重了。”沈翊掀袍在闻妹身边坐下。

“病的这样及时?”闻姝轻啧了声,“太后还真是护着魏家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后一手助力魏家走到今日的荣华,又怎会舍得让魏家跌下去。”沈翊眉头微紧,“说到底,魏家最大的牌是太后。别的都是小打小闹,别看魏太后如今不怎么管事,可只要出面,总是有成效,上次的魏宗一事,这次的魏鹏程一事。“可牌出多了,情分就淡了,”闻妹微微一笑,“今日皇上怕是也不悦吧。”

若非大周“以孝治国”,顺安帝自个也想做个孝子,魏家还未必有今日呢。

沈翊讽刺道:“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不知道太后还能病几回。

一次次背着顺安帝的意愿行事,天子自有天子的傲气,哪会甘愿一直做傀儡。

“太后上了年纪,病得多了,命数消耗的也快。”闻妹翻过一页账簿,如果魏家最大的倚仗是太后,顺安帝就真没点别的心思吗?沈翊拿过桌上的葡萄剥了一颗,吃了觉着还挺甜,又剥了一颗,递到闻妹唇边,“方才见着乐明了。”闻妹张嘴咬了,酸甜的葡萄汁水在舌尖绽放,“说什么了?”

沈翊把乐明公主的请求说了,“这个不难办,已经答应她了。

闻妹把葡萄籽吐出来,“公主是个有胆魄的人,现如今时局不稳,边境最易立下战功,想摆脱魏皇后掣肘,就只能自身强大起来。吃过一颗葡萄觉得好吃,闻妹便想接着吃,放下账簿去拿葡萄。

“我来,”沈翊拍开她的手,剥了葡萄喂到她嘴边,“得有命回来才行。

沈翊乐意喂,闻妹也懒得脏了手,就由他剥了一颗又一颗,葡萄籽吐了一堆。

闻妹:“生死这种事不好说,待在定都也不一定能保住命,说不定去边境活着的机会更大。”

经过魏鹏程之事,闻妹才晓得定都一点都不平静,多的是无声无息死去的人。

“看他命数。”沈翊连剥了十几颗葡萄,也没觉得不耐烦。

可闻妹吃多了酸甜的葡萄开胃,端着冷茶喝了一口,“用午膳吧,我饿了。

“行。”沈翊用帕子擦净手,吩咐竹夏去摆膳。

才说完,凌盛快步走了进来,“王爷,北漠急报,两日前北戎突袭,卫将军带兵抵御,不慎中了毒箭,不治而亡,以身殉国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