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

月露也不记得打了几巴掌,足足打得江夫人面颊通红肿起,嘴角渗血,眼睛翻白,浑身哆嗦,闻妹才喊了停。月露回到闻妹身边,手都打疼了。

失了婆子钳制的江夫人趴倒在地,头脑昏昏沉沉,脸上火辣辣的疼,嘴中溢出些痛苦哀嚎。

旁人看见她这副样子,用帕子掩着口鼻,互相之间眼神对视,不过一刻钟前,江夫人还那般猖狂,现下却如死狗一般。燕王妃这做派,让众人第一次意识到,咱们这位燕王妃也不是好惹的主。

闻妹居高临下地睇着她,“江夫人可服?若是不服,咱们大可去皇上跟前辩一辩。”

“服,臣妇服...江夫人发髻散乱,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瑟缩着跪好,对着闻妹磕头谢恩,嗓音哑得不成样子,“谢王妃娘娘赏,臣妇再也不敢了。”虽然这巴掌让她颜面尽失,可总好过闹到皇上跟前丢了性命,一个“不敬君王”的名头压下来,足够砍她一家子的脑袋。“祸从口出,犯口业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往后江夫人须谨言慎行,”闻妹一抬手,竹夏便来扶她,她站起来对着诸位夫人温和地笑了笑,“夫人们自便,我先失陪了。”“恭送王妃娘娘!”诸位夫人如鹑鹑一般,再不敢轻视闻妹半分,前脚似杀神给人打得面目全非,后脚却能笑得这般温柔娇美,当真是朵夺命的阎王花。江夫人一听到“拔舌”二字,吓得以头触地,浑身颤抖,不敢看闻妹,直到闻妹不见踪影了,诸位夫人觉得晦气,三三两两散去,江夫人的嬷嬷才来扶她。江夫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膝盖跪久了疼,这张脸好像也不属于自己了,疼得毫无知觉,更让她觉得难堪的是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她今日算是丢尽了脸面,往后都不好意思出门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家里那口子交代被燕王妃罚了呢。她没再磨蹭,一瘸一拐地扶着嬷嬷的手回了别苑安排给江家休息的厢房。

一推开门,她和闻婉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了下。

自从赵家被贬,闻婉就不怎么出门,连侯府也不回,今日她本不想来,是江夫人非要她来,可她来了也不想出去应酬,怕遇到闻妹闻妍和昔日的旧友,被人嘲笑,因此躲在房中,想等宴席散了再悄悄地离开。让香果去端了点心,茶水也有,她待得正舒心,却没想到江夫人会顶着一脸巴掌印回来,连起身的动作都因为惊讶而迟缓了。而江夫人被羞辱至此,一回来看见闻婉半倚在榻上,吃着点心,舒适享福,顿时怒从心起,甩开嬷嬷扶着她的手,几步冲过去,狠狠地甩了闻婉一巴掌。“啪一一”这一巴掌给闻婉扇懵了。

“滚下去!”江夫人扯开闻婉,自己坐到榻上。

闻婉被推得险些跌倒,香果连忙去扶她,闻婉捂着脸,愤怒地回头质问,“你打我做什么?”

江夫人在闻妹那受了气,没办法拿闻妹怎么样,却能拿捏闻婉,怒冲冲地指着她骂道:“贱皮子,躲这偷懒来了,我带你来是侍奉我,你在这干什么?看见婆母也不起身行礼,没点规矩就该打死!赵家被贬,赵姨娘落魄,病得都要死了,永平侯又远在边境,闻婉无人撑腰,现如今在江家,谁还拿她当少夫人,连伺候的丫鬟都只有她自己带过去的香果和两个婆子,江夫人对着闻婉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你被人打了却把气出在我头上,老虔婆你才该死!”闻婉受了这么久的苦,早就和江夫人撕破了脸皮,哪里还会尊敬她,当即也骂了回去。“你敢骂我?”江夫人气得脸颊更疼了,命令道:“你给我滚过来跪下!”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了这么久,凭什么闻婉就这般舒服?要是方才闻婉也在,兴许打的就不是她了,最起码闻婉也要跪着和她一起受辱,而不是只有她自己被人耻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闻婉狠狠地瞪了江夫人一眼,扭头就出了房间,香果连忙跟了上去。

闻婉现在才不会顺着江夫人,先前是为了挽回江允准,现在知道江允淮根本瞧不上她,纳了三四个妾室,至今没进她的屋。闻婉就盼着永平侯回京,届时求了父亲,让她和江允淮和离,她受够了江家!

“你个下贱胚子,胆敢忤逆婆母,你给我等着!”江夫人想起身去拉她,可膝盖又疼,腿脚一

险些跪了下去,幸好被嬷嬷扶了一把。

江夫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让人去给她寻药擦脸。

闻妹回到厢房,先把吉服换下,穿了件轻薄点的湖蓝色绣花鸟纹对襟襦裙,卸了浓妆,洗把脸,略施粉黛足矣。“月露,你手疼吗?”闻妹戴上珍珠耳珰,低头时瞧见月露的手掌通红。

月露抬起手晃了晃,笑弯了眼,“不疼,很痛快。”

当初闻妹说要给她报仇时,她没当回事,觉得不可能,毕竟江夫人四品诰命在身,不是她们能比的,才一年多,居然真报了仇,还是痛痛快快、光明正大的,月露心潮起伏,眼圈都热了。果然跟着主子不会受委屈!

“晚上回去抹点膏药,养上几日。”闻妹在发髻间别上四哥送她的兰花簪,“去喊兰嬷嬷,我带嬷嬷出去逛逛。今日的名头是赏菊宴,外边摆满了各色菊花,比上回在言里头瞧见的还多,夫人贵女们打扮得艳丽多姿,珠光宝气,比花儿更招人眼球。闻妹没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带着兰嬷嬷到僻静处坐了坐,“嬷嬷喝茶,累不累?”

“不累,许久没出来走动了,宫里的菊花是不一样,许多没见过的。”兰嬷嬷喜欢山里头,像回到了家,两人后边是一大片竹林,她一直往后看。在这坐了有一会,走出拐角,是一个不小的湖泊,在半山腰修建一个这么大的湖泊,不愧是皇家别苑。早已过了荷花绽放的季节,只剩下有些残破的荷叶随风摇曳,还有各色锦鲤追逐,闻妹瞧见在湖心亭坐着的国长公主

,觉得稀奇,长公主

主深居简出,今日竟然

来了,

不少人围着长公主说

闻妹犹豫要不要过去问个安,兰嬷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姑娘去忙吧,我回厢房歇息,走得也累了。”兰嬷嬷要是同闻妹一块过去,就得如丫鬟一般站着,可闻妹心疼她病痛缠身,舍不得她受累,兰嬷嬷也不想耽误闻妹的事,所以主动提出离开。“不了,我先送嬷嬷回去。”闻妹瞥见了瑞王妃往长公主那去了,瑞王妃有了身孕,虽尚未对外公开,但皇室里头也都知晓的差不多,闻妹还是离她远点为好,免得惹上是非。闻妹送兰嬷嬷回了厢房,把月露留在她身边,让人拿了茶点进来,“嬷嬷要是觉得无趣就让月露陪着走走,旁人识得月露是我的丫鬟,不会对您不敬。”“我知道,你去忙吧。”兰嬷嬷坐了下来歇脚,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走一会就累得慌。

闻妹回了隔壁厢房,略坐了坐就出去了,今日这样的场合她一直躲着也不是事,她再度回到庭院时,瑞王妃等人已散去,长公主单独坐在那,闻妹走了过去。“妾身拜见长公主。”闻妹笑着行礼。

“燕王妃免礼,坐吧,方才就瞧见你了,怎得才来?”长公主示意丫鬟倒茶。

闻妹提裙在石凳上坐下,“方才殿下身侧美人如云,妾身哪好意思打扰。”

“人多,吵得我脑瓜子疼,这会都去向皇后请安了,总算清净了几分。”这就是长公主不爱出来走动的原因,太吵了,偏偏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来虚与委蛇的,太累。闻妹今日已经向魏皇后请过安了,魏皇后想来也不会愿意看见她,也就懒得去凑热闹,“天气不错,妾身陪殿下走走可好?”“好啊,也是坐得乏了。”长公主起身,白嬷嬷连忙扶着。

闻妹在另一侧扶着,“殿下小心台阶。”

长公主对着她笑,拍着她的手,“还没老到走不动道,就是白荭,走哪都要搀着我。”

“白嬷嬷是挂念殿下,这里不比宫里头平坦,是得格外注意。”闻妹扶着长公主走到湖泊上的九曲回廊,湖中的锦鲤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各个肥硕。“这鱼养得倒好,踏雪见了必定喜欢,”长公主看着闻妹,“你今日没带踏雪出来吗?”

上回闻妹带着踏雪去长公主府,长公主见了踏雪很喜欢,亲自钓了两条鱼给踏雪吃,长公主还惦记上了踏雪。闻妹摇了摇头,笑说:“这地方若是让踏雪跑了,妾身还不得找翻天。”

长公主颔首:“你说的也是,况且人多,狸奴受不得惊,跑了得心疼。”

两人一边聊着猫,一边离开了湖泊,转到花园子里头赏菊,一路上遇到的夫人贵女纷纷驻足行礼,看着两人说笑不由地艳羡,从没见长公主与谁这般亲近过。瑞王等人正好过来看见这一幕,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沈翊,阴阳怪气地说:“燕王这个王妃娶得值,一个麻女竟能入得了长公主的眼。他都不记得自己去宁国长公主府拜访过多少次,一年里头难见两次,每回见了没一会长公主就找借口送客,就这样,瑞王还是次次前往,就是想感动长公主。结果他和瑞王妃努力了这么久,也没闻妹有能耐,这么快就搭上了长公主这条船,让人如何不恼。沈翊好似没听出来他的嘲讽,轻笑了声说:“那还得多谢皇兄在父皇跟前美言,要不然臣弟也娶不到这么好的王妃。”沈翊是一点也不谦虚,一句话就给瑞王堵得心塞,想想当初自己做的蠢事,瑞王神色蓦地沉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走了。“燕皇兄,那、那臣弟也先告辞了。”荣郡王唯唯诺诺地躬身行礼。

沈翊和荣郡王甚少打交道,也没多注意他,“去吧。”

瑞王和荣郡王都走了,沈翊向闻妹走去,行礼道:“见过宁国长公主。”

“燕王来了,”长公主看了眼闻妹,调侃着说:“是来找燕王妃的吗?我老婆子就不拘着你们年轻人玩了,去吧。”闻妹面露羞涩地垂眸,“殿下。”

沈翊收回看着闻妹的目光,对长公主说,“王妃能陪着长公主解闷也好,我与王妃一道陪着长公主走走吧。“你得了闲?我腿脚慢,没得耽误你们。”长公主分明瞧出沈翊落在闻妹身上的目光炙热,怕是想要独处。“不碍事,王妃也时常惦念长公主,近来事忙,也没时间去拜会长公主。”沈翊走到白嬷嬷那一侧,接过白嬷嬷的手,扶着长公主。长公主看看闻妹,又看看沈翊,莫名感觉到一丝温馨的味道,要是驸马还在,他们有了子嗣,也该有这么大了,成了家,恩爱美满,儿孙绕膝过了这么多年独身的日子,长公主倒留恋这片刻的宁静,说道:“那好,到前头亭子里坐坐吧。”“好,殿下慢点。”闻妹伸手虚扶着长公主的后腰,结果却摸到了沈翊,沈翊对着她勾唇一笑,她拍开沈翊的手,佯瞪了他一眼,他就是故意的。几个人一面闲话家常,一面走到亭中坐下,亭子四周悬着竹帘,风一吹,竹帘的上坠着的青色流苏微微晃动,长公主多看了一眼,驸马生前最爱穿青色的衣裳。“殿下喝茶。”闻妹从宫婢手中接过茶盏,递到长公主跟前。

长公主笑着说,“不喝了,今日喝了一肚子茶,吃点葡萄。”

“我给殿下剥。”闻妹让宫婢端了盆清水来,在铜盆中洗净手,剥起了葡萄。

“让丫鬟剥就是,何必脏了你的手。”长公主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外人剥的葡萄了。

闻妹把剥好的葡萄放到釉青色海棠花型碟中,“剥个葡萄也不费劲,左右无事,剥着葡萄,和殿下说说话,这就叫岁月静好吧。长公主用银叉叉着葡萄吃,“你这丫头倒是乐意陪我这个老婆子。”

长公主知道有很多人想对她献殷勤,但凡她说想吃葡萄,谁都乐意给她剥,就是先帝剥的葡萄她也吃过不少,闻妹给她的感觉却并不觉得谄媚,好似就只是尊敬长辈,并不是为了巴结她而剥沈翊平日里寡言少语,为人冷淡,唯有对着闻妹才愿意多说些话,因此也没掺和两人交谈,只是也洗净了手,开始剥葡萄,把剥好的葡萄放在了闻妹眼前的碟子中。长公主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笑了,“我还当燕王也要给我剥,心想我也吃不完,原来是爱惜王妃。闻妹被长公主一番打趣的语气说红了脸颊,嗔了沈翊一眼,“王爷,妾身自己会剥。

沈翊仍旧剥着,“长公主不知,王妃最娇惯,非我剥的葡萄不吃。”

“我哪有?”闻妹惊呆了,这人怎么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沈翊挑了挑眉,理不直气却壮,“怎么没有?上回一连吃了十几个,吃得都倒酸水了。”

虽说确有其事,可当着长公主的面说出来,闻妹还要不要面子了,扁着小嘴瞪了他一眼,满脸不乐意,“下回王爷别给我剥了,我自己剥。”“那不行,我就爱给王妃剥葡萄。”沈翊直接把剥好的葡萄递到闻妹唇畔。

微湿的触感碰着唇,闻妹不得不张嘴吃了,当着长公主的面这般亲昵,这下连脖颈都红了。

长公主看着两人眉眼传情,笑得眼角生出了皱纹,“看着你们,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驸马那时也黏人,我爱吃石榴,驸马就一个个剥到碗里,再端来给我。因为经历过,所以真情还是假意长公主分得清,闻妹眼里的娇羞做不得假,这得是亲昵的情人之间才有的眼神。“看来我也得向驸马学学,明日就去买几个石榴给王妃剥,”沈翊笑看着闻妹,“王妃想吃吗?”

闻妹被逗得剥着葡萄的手都不稳了,故意说:“不想吃。”

沈翊薄唇微勾,“好,王妃想吃。”

闻妹哑口无言,只好向长公主求助,语气软得像撒娇一般,“殿下您看他,要赖呢。”

“哈哈哈,你们两个,我不给你们断官司。”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许久没见

这样有趣的一对佳偶。

从前瑞王带着瑞王妃来,两人恭恭敬敬的,上下尊卑分明,瞧着像君臣,这两人才是夫妻。

长公主这般开怀,引得不少夫人前来问好,瞧见闻妹和沈翊,又夸赞两人一番,什么“天作之合”“佳偶天成”“郎才女貌”,总之要多登对有多登对。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的闻婉看着这般融洽的场景,目光阴沉,“那老夫人是谁?”

香果回道:“是宁国长公主,方才奴婢去拿点心时恰好遇到长公主进别苑。

“宁国长公主?”闻婉冷哼了声,“怪不得闻妹这般巴结她。

闻婉自然晓得宁国长公主的名头,只是从未见过罢了,这样显赫的老夫人,大周也数不出来几个,从前听闻长公主深居简出,皇上设宴请她都要推脱,从不与定都世族来往,竟被闻妹攀上了这根高枝。闻妹的命怎么总是这样好!

“方才的事打听清楚了吗?”闻婉抬手捂着脸颊,还能感觉到一丝痛意,幸好江夫人被罚得没有力气了,那一巴掌才不至于留下指痕,要不然闻婉也不好意思出来走动。香果点点头,“正想和姑娘说,江夫人是被燕王妃责罚了,江夫人好似说什么皇上听信谗言,燕王妃不配之类的,恰好被燕王妃听见,罚了掌嘴。“呵,”闻婉得意地笑了下,“活该,我说怎么拿我出气,原来是被闻妹打了,打得好,怎么不打死她。想想江夫人被打成猪头一样的脑袋,闻婉别提多痛快了。

闻婉瞥见燕王温柔地给闻妹擦手,脸上的笑容顿时又转为阴翳,“凭什么她命这么好!”

原本比她还卑贱的庶女,现在却是高高在上的燕王妃,天天羞辱她的江夫人都能轻易麦罚,掌握着别人的生死,还能得燕王这般厚爱,连长公主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喜欢闻妹,闻婉坐在那,犹如众星捧月,闻婉心里嫉妒的要疯了!

闻婉手上撕扯着帕子,怨恨地说:“要不是她,我也不会白白挨了一巴掌。”

江夫人被打她乐见其成,可也是因为闻妹,她才挨了打,闻婉又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了闻妹一笔。

“我们走。”闻婉扭头离开,不想再看着闻妹得势,她怕自己忍不住上去撕烂闻妹的脸。

别苑到处都是人,闻婉离开了别苑,走僻静的小道,想去寒山寺拜拜佛。

路上没遇到贵妇贵女,倒是遇着一个小和尚,手上端着粉末状的东西往草丛里洒,瞧见闻婉上来,抬手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施主安好。”

闻婉在江家待得人不人鬼不鬼,太久没有人对她行礼了,顿时对这个小和尚有了好感,便多问了句,“小师父这是在做什么?”小和尚说:“这是蛇床草,会吸引毒蛇,贫僧正在洒驱蛇粉,免得蛇虫惊扰了贵客,施主也请小心,贫僧还要去别的地方洒驱蛇粉,告辞。小和尚鞠了一躬,端着钵碗走了。

香果一听这草会吸引毒蛇,手上便起了鸡皮疙瘩,“姑娘,咱们快走吧,别碰见了蛇。”

闻婉却恍若未闻,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丛蛇床草。

“四哥,我回厢房更衣,一会再来。”闻妹靠近沈翊,和他耳语。

沈翊低头,闻妹刚才剥葡萄时不小心弄了点汁水在裙摆上,有些显眼,“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会就回。”闻妹看一旁还有好几位大人想和沈翊交谈,不想耽误他处理正事。

不等沈翊再说什么,她屈膝对沈翊行了一礼,扶着竹夏的手走开了,沈翊不爱她行礼,但在外边还是得做做样子。沈翊看闻妹身边跟着好几个丫鬟,倒也没坚持,正好大理寺的官员想和他谈谈近来定都发生的案子,他便收回了望着闻妹的目光,与官员交谈起来。因着燕王的身份,燕王府分到了三间休息的厢房,一间略宽敞,其余两间小些,离花园庭院还近,没走一会就到了。她先进了兰嬷嬷所在厢房,“嬷嬷饿了没?我让人传午膳。”

“你怎么回来了?月露已经带人去提午膳了,你不必顾虑我。”兰嬷嬷还当闻妹是特意为她回来的,今日这样的场合,闻妹的事也多,不想她浪费时间。闻妹弯了弯唇,“我回来更衣,就是顺道来看嬷嬷。”

“衣裳弄脏了?”兰嬷嬷走近几步,“月露不在,走,我同你去换衣裳,也快开宴了吧?”

“好,”闻妹和兰嬷嬷往外走,“今日宴席不算正式,我吃点心都吃饱了,一会也是各自应酬,皇上已经在别苑歇息了。”这么多官员及亲眷,顺安帝哪有心思一一应酬,说是来皇家别苑办赏菊宴,也不过是让百官领受皇家天恩,让官员们知道皇上惦记他们,好更用心当差。竹夏推开厢房的门,闻妹一进去就有一阵穿堂风吹来,格外凉爽,抬眼才瞧见屏风后的窗户半开。“咦?奴婢记得走前关了窗呀。”竹夏觉得奇怪,闻妹要更衣,

自然要关窗,便想去把窗户合上。

兰嬷嬷却忽然拽了竹夏一把,“慢着。”

“嬷嬷怎么了?”闻妹狐疑地看着变了脸色的兰嬷嬷。

兰嬷嬷没解释,却说:“竹夏,你先出去,关上门。”

“是,奴婢候在外边。”竹夏知道兰嬷嬷在王妃心中的重要性,顺从地退了出去,带上门,守在门口。“嬷嬷?”闻妹不知发生了什么。

“姑娘拿出玉竹哨,屋内有蛇床草的气味。”兰嬷嬷面容严肃,率先从荷包中取出竹哨,缓缓靠近屏风,对于从小和蛇床草打交道的兰嬷嬷来说,这种味道太过熟悉了。闻妹从随身带着的香囊中拿出玉竹哨,若是穿的衣裳不能遮住脖颈,闻妹就把玉竹哨放进香囊,总之不会离身。她手中攥着玉竹哨,跟着兰嬷嬷走过去,才越过屏风,闻妹又拉着兰嬷嬷后退一步,“嬷嬷有蛇!”窗边摆着的六足高盆架下,一只通身漆黑的蛇,蜷缩在一团不知从哪出现的草上,听见动静,那蛇抬起头,“嘶嘶”吐着蛇信子,眼睛小却亮,对侵犯它领地的两人表示不满。闻妹吓得咽了咽口水,唇色都白了,她不招蚊虫,又没离开过定都,这是第一次看见蛇,这么近,这么鲜活的一条蛇,看着都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是雄虺(hui),有剧毒,在南疆常见,不曾想定都竟也有,”兰嬷嬷一脸肃色,“它团着的草叫蛇床草,一种专门吸引毒蛇的草药,亦作药用。“方才并没有这草,是谁弄的?”闻妹立马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家别苑,按理来说顺安帝在此,蛇虫毒蚁早就被清理过,除非有人故意将蛇引来。“用我教你的调子,驱赶它。”兰嬷嬷回头看向闻妹。

闻妹拿起玉竹哨,心跳得特别快,兰嬷嬷教了她驱赶蛇类的曲调,她也是第一次实践,怕出意外。

“姑娘不必怕,我在这里,这种蛇虽有剧毒,可我八岁随着阿娘进山时就见过了。”兰嬷嬷正愁没蛇让闻妹试试,还想着要不要去集市买几条蛇,这下不就正好有了机会。“好,我试试。”闻妹将玉竹哨放在唇间,回忆着兰嬷嬷教给她的调子。

这种调子神秘悠扬,听着就有种古老的气息,那毒蛇起初并没有反应,闻妹还当是自己没学成,可很快,那蛇急躁起来,身子盘了几盘,蛇头伸得更高,不停地发出“嘶嘶”声。它像是舍不得这株蛇床草,可又被闻妹的曲调吓得惊慌失措,挣扎了一会后,蛇身攀着高盆架的架子腿蜿蜒而上,从窗户钻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两人眼前闻妹长舒了口气,“嬷嬷,居然真的可以,太神奇了!”

兰嬷嬷过去把窗合上,捡起地上的蛇床草,“很新鲜,才放进来不久,这蛇会攻击人,若是不小心被这蛇咬上一口,寻常大夫还救不了。”“是谁这么想置我于死地?”闻妹皱着眉头细想,“难道是闻妍?还是方才被我罚了的江夫人,江夫人看着不像有这个胆子,闻妍的可能性更大。闻妹后知后觉,“不对,这是我和四哥共同的厢房,难道是有人想害四哥?”

闻姝快步走到门口,推开门,“竹夏,你去喊王爷过来,竹秋,你去问问附近的禁

卫,一个时辰内,有谁往这边来过,一一问清楚。

为了护卫顺安帝,处处都是禁卫,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竹夏竹秋领命去了,闻妹心有余悸,喝了盏热茶,才稍微压下一些后怕,幸好是和兰嬷嬷一块进来的,要是方才是竹夏过去,怕是凶多吉少。“姑娘先更衣吧,一会还有的忙。”兰嬷嬷从箱笼里取出干净衣裳。

闻妹原本就裙摆脏了些,现下后背出了冷汗,还真要更衣了,进入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她的目光落在盆架下,那地方背光,不容易注意到,要是不仔细看,走近了都不晓得。“发生何事了?”沈翊脚步匆忙地进了屋。

闻妹换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走到沈翊身边,手搭在他胳膊上,“四哥,有人在房内做了手脚。

兰嬷嬷拿出蛇床草与沈翊解释了一番。

沈翊眸光陡然变得森赛,拉着闻妹上下打量,“可有伤着?”

“我没事,那蛇被吓跑了,”闻妹隐瞒了驱蛇那一段,“只是这蛇床草不知是谁放进来的。”

沈翊对外喊了句,“凌盛!”

凌盛听出沈翊的声音不对,连忙进来,“主子。”

沈翊吩咐着:“去询问周围的禁卫,看上午有谁经过这边。”

“我已叫竹秋去询问,你去看竹秋可有收获,着重打听魏家和闻家人,勿要打草惊蛇。”闻妹忙加了句。“是,属下这就去。”凌盛拱手离去。

“你先坐会,吓着了吗?早知方才我便同你回来。”沈翊摁着闻妹坐了下来,捂着她发凉的手。

闻妹摇摇头,“是有些吓着,不过还好无事。”

“想必不会是瑞王,此次寒山寺之行,皇上交给了瑞王筹办,要是出了事,他难辞其咎。”沈翊愁眉紧锁,在心里头思忖会是谁干的。闻妹便把罚了江夫人之事告知,“不知是不是她。”

“我看她没这个胆子。”沈翊揉捏着闻妹的手,想让她热一点。

两人这般猜来猜去,也没得出个结果,好在竹秋凌盛办事利索,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这离庭院近,一个时辰内经过的人不少,不过大多都和王爷王妃无甚关联,唯独王妃的五姐江家少夫人身边的丫鬟香果经过此处,但是不是她无人瞧见。”前边还有人守着,后边的禁卫松一些,只看见人经过,没见着人做手脚。

“闻婉的人?”闻妹抿着唇角,“我没和她计较过去的事,她反倒找上门来,去悄悄地把香果找来,要真是她做的,吓唬一番就能说漏嘴。”香果跟在闻婉身边,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经不住吓,一被凌盛提到跟前,看着闪着寒光的刀身,什么都招了,膝行到闻妹跟前,抓着闻妹的裙摆,哭道:“七姑娘饶命,奴婢是被逼的,是五姑娘逼我这样做的。”她喊闻妹七姑娘,是想闻妹惦记着侯府的旧情,可却越发让闻妹想起过去闻婉是怎么欺负自己的,脸色更加难看。沈翊一脚踹在香果胸口,直把她踢到了门口,“谋害亲王,罪当处斩,押下去关起来。”

“咳.....爷饶命....香果哭得涕泗横流,被一脚踢得呕出血来,却不敢擦,急急忙忙跪着磕头,把额头磕破了,“王妃饶命,奴婢是被通的,五姑娘说要把奴婢卖到窑子去,奴婢才不得不为她办事,求王妃饶我一命!”香果自然晓得谋害闻妹是大罪,万万不敢做,可闻婉就只有她一个心腹,香果不做,难道让闻婉自己做吗?所以用卖身契相威胁,说要卖她到下等窑子,那地方千人枕万人骑,连畜生都不如,香果也是怕极了。闻妹拧起了眉头,香果是自小跟着闻婉的,就如月露一般,竟为了谋害她,这般待香果,闻婉也是黔驴技穷了。“带下去!”沈翊可不会心软,也没什么旧情可顾忌,既然香果敢做,就得付出代价,闻婉他也不会放过。“你想怎么做?”沈翊转头看闻妹,他心里头虽有计较,但被吓着的是她,自然要问过闻妹的意思。闻妹垂眸思索片刻,却问兰嬷嬷,“嬷嬷,有引蛇的药粉吗?”

驱虫的药粉她带了,可引蛇的药粉还真没用过,但用哨子引蛇又太过显眼了。

兰嬷嬷颔首,“有,干枯的蛇床草磨成粉便可。”

兰嬷嬷还可以加一些药粉,增强对毒蛇的吸引,但沈翊在这,她便没多嘴。

“那就好,”闻妹望着沈翊,挑唇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吓她一吓,再提其他。”

闻婉背后没有魏家撑腰,闻妹才不会让这件事无声无息的结束。

今日便新仇旧账一起算!

闻婉在树荫下走来走去,彷徨不安,手上的帕子被撕扯得看不出原本模样,总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四周,香果还没回来。香果离开没多久,冷静下来,闻婉就有些后悔了,尤其是想到江夫人脸上的巴掌印,闻妹今非昔比,这事要是被查了出来,那她凶多言少。可香果一直没回来,她想过去那边看看又不敢,一颗心七上八下,急得她不小心把舌头给咬了。

过了会,沈翊携着闻妹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闻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两人面带笑容,丝毫看不出受惊的模样。难道香果没去放蛇床草吗?闻婉盯着闻妹看,心里头有些庆幸,许是香果胆子小,不敢去做,这样也好。闻婉不停地咽着口水,拍了拍胸口平复心绪跟了过去,想看看闻妹他们去哪。

她一双眼都盯在闻妹身上,没注意看路,和一个端着香炉的宫婢撞上了,那香炉里的香灰全洒在她裙摆上,幸好是冷掉的香炉,要不然她的裙子都要被烫坏。“夫人恕罪,奴婢眼瞎没瞧见您。”宫婢跪在地上,慌忙拍着闻婉的裙摆。

“罢了,不碍事,你走吧。”闻婉心里头装着事,哪里还有心情和一个宫婢计较。

言婢道谢后端着香炉离开,闻婉继续跟过去,闻妹和沈翊去了湖边,长公主、瑞王妃等不少夫人贵女都在那边喂锦鲤,鱼食洒下去,锦鲤争相抢食,引得夫人们一阵娇笑。闻婉勉强维持笑容,低着头赏菊,一路走过去,状似随意地靠近她们,站在闻妹不远处佯装赏花,想听听闻妹和长公主等人在说什么,别是在告她的状香果一刻不回来,闻婉就一刻不得安心。

但站了半晌,只听见闻妹在和长公主闲话家常,并没有提到她,闻婉心里头的大石头稍稍落地,猜测香果胆子小,怕是跑了。闻婉瞬间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悄声舒了口气,打算离开,一低头,却正好和一条盘在菊花从中格外粗壮的黑蛇面面相觑。“啊一一蛇!有蛇!”闻婉心里头本就惦记着蛇床草,心虚难抑,这下突然看见蛇,还是一条这么粗壮的蛇,当即惊呼。那蛇没被她吓到,反而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冲着闻婉而去。

闻婉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地往后退,众夫人中也不知是谁先看见了蛇,尖叫道:“有蛇啊,快来人一一”顿时这群贵妇贵女们乱成一团,她踩着她,她又推着她,纷乱得像是一群苍蝇。

闻婉退到了湖畔,那条蛇还追着她不放,这边为了喂鱼,本就没设多高的栏杆,闻婉一个后仰,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入湖中。她为了不摔下去,就近扯了一个人,想拉住自己,谁知两人竟同时掉入湖中,“嘭一一”地一声响,水花四溅,惊散了一群锦鲤意外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整个场面仿佛连空气都被定住,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惊险的一幕,直到一个丫鬟尖利的叫声冲天而起:“快来人啊!瑞王妃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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