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全本免费阅读
一路上走走逛逛,似乎肃辛城里那只发了疯的诸怀并没人知道,大家过着如往常一般无二的日子,少白想了想也好,倘若传开必然惹来恐慌,老百姓知道了又不能做什么,弄不好还会引得城内大乱,反倒因此害了命。
半更雪每两个时辰就会派人出来巡逻一圈,穿的是青楼平日里的衣衫,老百姓也只当做是寻常逛街,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会儿正是少白巡逻的时间。
顺道以公谋私,将犀渠的皮毛送到肃辛城里最有名的裁缝店,浊姬给的钱便不剩下多少了,在街上买了包雪衣山里红,光是瞧着舌根下就往外冒酸水。
转了一圈下来没什么新鲜事儿,少白掂着手里的油纸包打算先回半更雪,此时日头偏西,不消几时整个肃辛城里的灯笼都会亮起,从南到北,形似火龙一般壮观。
路过城里戏台,戏子面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上吊着眼角,唱的是她从未听过的戏,少白生了些许好奇心,挤不进去,便站在一家店外的石阶上,伸直了脖子。
那些花红柳绿姹紫嫣红,是肃辛最为亮眼的颜色,只有在青楼或是戏台才有,一段听下来,唱的是狐妖书生吃人的故事,少白有些诧异,肃辛那么些个妖,难道就没有狐妖吗?他们听见难道不会掀桌子?
戏里狐妖见书生娘子美丽,便动了贼心,杀了赶考的书生,自己化作书生的模样,霸占书生的娘子,又欺上瞒下入朝为官祸国殃民。
“这一看就不是北禺写的本子。”少白靠在对面店铺的门柱上,咂着嘴,不知不觉的竟吃上了炸套环,油香的面里面包裹着芝麻,炸过之后酥脆金黄,等少白反应过来吃了别人的东西,一抬头瞧见一张极美的面孔。
两个人对视一眼,少白先是愣了愣,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旁的男人身上一股子墨味儿,细嗅起来又夹杂了些许檀香,他将装着炸套环的油纸包又朝着少白的方向递了递,“确实不是北禺的本子。”
“就是就是,北禺是部落聚居,哪里会去赶考,一看便是南邵的本子,连改都不改便挪来了。”少白傻笑着,旁边站的男人十分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余光一边儿瞟着,心里一边儿琢磨,寻思了好一会儿,望着男人精致的五官和一身青色绣竹夹棉袍子,一拍大腿,终于想了起来,“我在半更雪门口见过你!”
这不正是丢了钱袋的青衣书生?!
男人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仍抬着头望向戏台,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少白抬了抬头,店铺门头的木牌上刻着“今弃昨”三个字,往里面瞧瞧是间书铺,一排排书柜鳞次栉比,这男人想必就是老板了,他一脸笑盈盈,却又给人若即若离的模糊感。
台上不知唱到哪儿了,锤了下鼓,这才将少白从思绪里抽离出来,戏里书生的娘子没有认出吃了自己夫君的狐妖,两人浓情蜜意,少白看得直摇头,嘴里一直啧啧啧念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这怎么可能呢?书生与娘子青梅竹马?突然一天完全换了个人,竟一直没有发觉?我觉得不过是写本子的人恨极了狐妖,所以想在笔下把所有责任都落在狐妖身上,以此衬托他的可憎。”
男子浅笑望着少白,转而却说:“狐妖本就不被世间所喜,恶人总要有人来做。”
“凭什么?”少白满脸疑惑的望着他,这辈子还没正正经经见过真正的狐妖,不过倒是在书里看过,古籍里说狐妖是种高贵的妖,介于神妖之间,相传是神与妖沟通的桥梁,亦是最初被真神所接纳的祥瑞,并非是而今南邵神裔玩弄之物,怎么到了现实里就变成不被世间所喜了呢?
“狐本性狡诈多疑,身为妖,却为妖族所不容,神视其为祥瑞,却又并非神裔子民,神裔与妖族如今势同水火,故而狐为众人所不喜也实属正常。”男子的眸子紧盯着台上那位扮演狐妖书生的戏子,瞧不见喜爱,也瞧不出憎恶,多数人难掩心中厌恶,他反倒比其他看戏的人都要淡然许多。
“本性?我看不见得,狐族那么多狐,怎么就都本性狡诈了,常说鼠族胆小怕事,瞧社君日日喊打喊杀的,一点都不胆小,我做鸟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如他那般难缠的老鼠。”少白嘟着嘴抱怨,上次与社君结下的仇怨还记在心里,直到今天碰见肃辛城里的老鼠她都还避着走。
“你见过很多狐妖?”男人来了兴致,低头瞧着少白。
少白摇了摇头,很果断否认了。
“那你觉得狐妖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眼前这小妖的年龄在妖族压根不够看,自己长她那么多年岁,今日却在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与她讨论起来。
“智谋、警惕、专一、善于隐藏、有恩必报……”少白寻思半晌,在脑海里翻找着合适的形容。
“智谋不就是狡猾?专一?我看也未必专一,狐妖善魅,哪里来的专一?”男人低头望着她,对少白的兴趣愈加浓厚,如似寒窗苦读十载,舞文弄墨半生,而今却被小童推翻了最基本的道理,故而对她的见解颇为好奇。
“有太阳的地方就会有影子,既站在了阳光下又踩在了影子上,特质不过是立在地上的一根棍子,还是要看怎么用,既然没见过就不能先入为主,若先下了定义,好的也会被动成为坏的。”
少白嘴上说着,手上却贼兮兮的向男人的油纸包伸过去,嘴里嚼着一半的炸套环,一口咽下,另一半还捏在手里,“再说了,书里讲狐狸都是一夫一妻,很是专一,我倒觉得未必是虚言,要是天天有人哄着开心,那是天大的好事。”
男人微愣了片刻,抿着薄唇轻笑着。
少白看不懂他为何总是笑,吃他的东西也好,说是旧识也罢,说众人厌恶狐族也好,为狐族正名也罢,就一门心思笑,笑得让人有些烦躁,像是个没生息的木偶,被匠人刻上改动不了的表情。
他将油纸包递给了少白,里面还剩下不少的炸套环,“我吃不下了。”
少白乐得收下,断没有给吃的不要的道理,“你叫什么名字?”忽而想起还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往后日日巡查,走得累了能进来讨杯水也是好的。
“闲散人。”男人懒意洋洋,两只手交互揣进袖筒,转身回了铺子里去。
“真是个怪人。”少白嘟囔着,拎着雪衣山里红和半包炸套环往回走。
暮色低垂,少白跑跳着回了半更雪,浊姬她们正忙着待客,白毛怪坐在后院的树下闭目养神,少白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拍了拍白毛怪的肩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在踏入后院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被发现了,他早已将眼睛睁了个缝儿,偷瞄了一阵儿,又闭上眼等着少白来,还刻意装作一副未曾察觉吓了一跳的蠢模样。
瞧着她兴冲冲将雪衣山里红和吃了一半的炸套坏放在自己面前,白毛怪眸子里竟还生了几许慌乱,表面装作云淡风轻,眼神却在不断闪避,少白两根手指捏着一颗裹着糖霜的山里红递到他的面前,他身子硬是向后躲了躲。
“等什么?都要化了!”如雪一般的糖霜捏在少白手里越来越黏,不等着白毛怪主动,一个起身直接塞进他嘴里,“就要在它最好吃的时候吃掉,等晚了,不好吃了,既浪费了它的滋味,吃时的快乐也消减了大半,既辜负了它,也辜负了自己。”
白毛怪一边听着,嘴里缓缓开始咀嚼,山里红的酸被甜味包裹,中和之后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月亮挂在天上,抬头望见的一方天地被如水的月光照得很亮很亮,他沉默着拽了拽少白的衣袖,口中的山里红已尽数咽进肚子,缓缓起身,踱步走向院子中央。
头顶倾泻着银辉,他一身如雪,傲然伫立,掌心逐渐拢来一团白光,蛾眉若隐若现,直到白光化作弯月,一人一刀像是上天摘下蛾眉月的人回到人间,刀锋在夜里闪着寒光,他将蛾眉举起,视线与刀刃平齐,双眸犀利尖锐,身子浸在风中,刀法行云流水,犹如鬼魅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