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臻没有躲。【……】“为什么放孤走?”“本王拦得住你吗?”宗行雍俯下身, 手抚上他脸侧。混着浓重欲念的声音变得沙哑:“不如找人护你走, 免得日夜心惊胆战。”殷臻自榻间仰头, 定定看着他:“孤再问一次。”“一定要造反?”宗行雍哼笑一声。他有时觉得殷臻天真,这样的天真放在别人身上他会觉得愚蠢, 在殷臻身上, 他想呵护, 又想摧毁。带粗茧的手落在下颔,宗行雍收了力, 殷臻依然吃痛“嘶”了声。摄政王颇有些漫不经心:“皇位和你, 都会是本王囊中之物。”他并非自大, 汝南宗氏独子有这个手段, 也有这个能力。他从不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比起和殷臻合作,发展良性关系,把人和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才是他一以贯之的行事风格。极短暂的沉默。殷臻乌发散开,伸手一点点合拢领口,斑驳红痕消失在抬高衣领间,露出明月光晕一般柔和的颈。五官漂亮、明媚、难以抵抗,带着刚从□□中抽身的糜艳。他笑了:“此后孤做东宫太子,王爷做摄政王,井水不犯河水。”被满足的男人是很难生气的。“井水不犯河水?”摄政王手从他尾椎一路向上,懒洋洋:“太子跟本王睡一觉,就想说这些话?”殷臻挣脱开他的手,下榻,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衣物。背后视线如影随形。即使早有准备殷臻指尖还是颤抖了一下,他眼前发黑,闭了闭眼。孤什么都还给他。有一件算一件,所有孤觉得有亏欠的地方。殷臻克制着情绪,回过头。宗行雍依然没有动。碧绿瞳仁深不见底,神色难以捉摸。二人隔着一室旖旎对视。帐内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本王有时觉得你实在胆大。”宗行雍松了松腕关节,姿态像极一只暂时被安抚收拢利爪的虎:“走之前说这些话,想本王把你留下来?”殷臻无动于衷:“你留不下孤。”不止。一旦回到皇城,宗行雍对他的桎梏将大大降低。摄政王远离朝堂四年多,东山再起需要时间。极短的时间,也够殷臻喘息。他们将成为彻底的敌人。殷臻袖中五指攥紧:“再见面孤不会手下留情。”他知道他成功将宗行雍激怒了。宗行雍眼中有风暴汇聚,沉沉:“殷臻。”他靠近了一步。“王爷最好离孤远一点。”殷臻手拢袖中,眉眼冷淡至极:“或者王爷想孤动手?”……“就这么放人走了?”阙水和宗行雍一道站在寒风中。他和宗行雍一起长大,深知此人骨子里极强的掌控欲。他会放殷臻走,实在出乎意料。宗行雍手腕珠串一颗颗朝下拨,他深深凝望马蹄消失的方向,道:“放走而已。”他放殷臻走,和他放过殷臻,是截然不同的概念。阙水顿了顿,道:“倘若他有一天站在金銮殿上,兵戎相向”“本王等着那一日。”宗行雍道,“他从本王身上学到了足够多的东西,本王期待那一天到来。”“你会退让?”这才是阙水真正想问的。摄政王缓缓摇头。氏族和皇权矛盾由来已久,他若是不举兵,迟早有一天高悬在氏族门第之上那把刀会重重落下。从他的立场,他没有理由不谋反。三日前阙水问出这句话宗行雍会给出他确切答复,但他忽然想起山洞中殷臻蜷缩在怀中的模样,很勇敢,也很招人疼。所以他没说话。他了解殷臻,心知他主动是想将一切结束,彻底了结在关外。也毫不意外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只是……井水不犯河水。井水,不犯,河水。宗行雍回忆起殷臻说这几个字的神情,依旧无法遏制地暴怒。他站在一望无际枯野荒原上,忽而冷笑出声。当真是知道怎么激怒他,每一句话都能精准踩中他死穴。宗行雍:“篱虫。”篱虫后脊梁骨升起一阵凉意。“整顿兵马,收拾完残局。”宗行雍道,“不日归京。”“庆功宴”他抵了抵犬齿,阴沉道,“既是太子令本王远走戍边,理应让他操办。”“本王要一份大礼。”“让太子看着办。”夜色漆黑,塞外寒风呼啸过二十七城。昭示风雨来临前夕。二十日后,殷臻风尘仆仆抵达皇宫。大太监黄茂急急跟在他身后,手里揽了一件冬衣:“殿下,可要先歇一歇……”朱红宫殿层层叠叠,头顶是四方的天。殷臻脚踩在土地上,没有丝毫停歇:“沐浴更衣,面圣。”再出来时桓钦候在殿外,表情显而易见的忧虑:“殿下。”殷臻一边朝外走一边问:“情况如何?”三月未见,桓钦目光近乎贪婪地落在他身上。久未得到回应殷臻脚步微顿,侧头看向他。他和从前似乎有了微妙的差别,眉眼间风情更胜以往,一颦一笑叫人心底直发颤。桓钦艰难地避开眼:“圣上鸿福齐天。”“孤要听实话。”殷臻道。桓钦低低:“半年。”“比孤想象中长。”殷臻淡淡,“两个月够了。”“殿下想要的,臣都会做到。”桓钦笑了笑,将一方叠成四方的锦帕递给他,“舟车劳顿,臣等殿下面圣完,为殿下接风洗尘。”殷臻“嗯”了声。他惯来如此,桓钦并不在意地收回手帕,目送他身影朝前。华服的青年抬脚跨过太极殿层层玉阶,门口太监一甩拂尘:“太子求见”顷刻间尖锐声音传向四面八方:“太子面圣”殿内死气沉沉。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视线昏暗,模糊而细长的灯烛影子投射在地面。晋帝今年五十有八,多年酒色掏空了底子。他临近老年,笃信术士,想求长生,三个月前已经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一切朝事交给辅臣张隆。各种熏香刺鼻,依然掩不住将死之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殷臻跪地俯身,下拜。候在一侧的宫女掀开了床帐。苍老声线响起:“回来了?”殷臻:“回来了。”长久的沉寂。殷臻端端正正跪坐,目之所及是冰凉坚硬地面。他膝盖隐痛,却一动不动。“你所有兄弟……咳咳咳……咳咳……来得都挺快。”殷成渊一边咳嗽一边撑着身边宫女的手站起来,他就穿了一件单衣,久病后过瘦,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瘦得空荡吓人。殷臻:“臣知错。”“臣?”殷成渊在宫女搀扶下朝下走,隐约冷笑道:“出去一趟,连父皇都不喊了?”殷臻:“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