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臻一把拔出榻边长剑,这剑开了刃,哗啦啦雪白光线涌入。他靠在角落,身上香膏的味道四溢,存在感强到不容忽视。太子神色冷峻地嗅了嗅,馥郁香气顷刻将他拖回望不见尽头的夜晚。他动了动身体,骤僵。“宗……”殷臻咬牙切齿发出一个字,沙哑得不像话。他捏了捏眉心,抬手间宽袖下滑,细白手腕自上全是殷红痕迹,一路向上叠加。太子麻木地坐了一会儿,大脑终于开机。他开始反思这件事怎么发生,并试图杜绝后患:其一,此后他绝不沾酒;其二,绝不在摄政王面前开口要在上面,他觉得累,不如躺着,抱起来走都比在上面强;其三,他要想个办法,让宗行雍喊停就能停。前两者容易做到,后者……殷臻眉头紧皱。他这酸痛那胀痛的,躺着思考不费劲。往后仰躺,盯着头顶床帐上牡丹的纹绣,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腰线直抽。殷臻伸手,指尖压在发烫眼皮上,自闭。摄政王压根没想到他会醒这么早,临近午时浑身舒畅去演武场转了一圈,指点了两个小兵。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今日心情好,和颜悦色得不像平时那个千里杀神,一个个更害怕了。战战兢兢上前认错,宗行雍大手一挥全赏了,拍着人肩膀让好好练。被拍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差点腿软跪下去。一众兵:“……”宗行雍不跟他计较,带着身后浩浩荡荡一群冷面死侍绕过大半营地,特地去感谢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庸医,庸医正琢磨这毒和这草怎么用,闻言莞尔。他目光似乎穿透宗行雍在看什么人,最后道:“我与你们一同进城。”帐帘掀开。日光照在身上,暖意烘烤。“啪!”“别碰。”殷臻拍掉宗行雍的手。宗行雍往榻上单膝一跪,瞧见象牙色皮肤上一抹暧昧的红。他故意,脖颈也留了痕迹,此刻人醒了,满面不悦。摄政王压根没把他手中长剑放在眼中,他上汝南宗氏斗兽场,学的第一件事是赤手空拳擒虎。力求木剑如利器,嫩叶如刀片。“饿了?叫人摆膳?什么样的糕点都有,做成花瓣和兔子形状,瞧一眼?”殷臻一言不发,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冰凉杀意透过剑刃侵袭脸颊。“出去。”他没有一句废话。“不是如意了?”宗行雍叹气,任由剑刃在脸颊边,“宫中选妃宗氏女落选,本王帐中造风月没功夫管,太子一连插了三个人进去。”殷臻:“……”“宗氏女是自愿落选,与孤无关。”宗行雍倒是提醒了他什么,他松了剑,道:“王爷昨夜不是说要跪就跪,要抽就抽?”嗓子不舒服,殷臻调子慢慢,不明情绪道:“那跪吧。”摄政王又不是没跪过,跪天不行跪地不行,跪媳妇怎么了。他从善如流跪在榻上,给殷臻揉腰的手不安分起来,从后腰滑至臀尖,又至小腿。殷臻刹那不动了,人木然:“……松开。”宗行雍倒也没那么禽兽,他稍微在小腿筋脉上停留,心有余悸:“昨夜抽筋了。”他好言道,“喝汤,就一碗,喝完撤走。”浓白骨头汤端上来,配了清粥小菜。香膏气息无处不在,殷臻鼻子发痒,行走坐卧被覆盖。袖间拢着盈盈花香,滑腻触感挥之不去。他扫到一边见底空罐脸更僵,捏紧勺子恨不得把人捶进汤中。宗行雍给他递银箸,手指一个没忍住顺着手腕摸进了袖内。殷臻:“……”“孤昨晚喝醉了。”宗行雍懒洋洋捏他手腕,有一下没一下:”本王知道。”骨汤暖流涌进胃中,殷臻用一方帕子擦嘴,绝情且笃定:“是意外。”“嗯,是意外。”好说话得过分,事出反常必有妖。殷臻警惕地看他。“本王不介意再意外。”殷臻被汤水呛到,大片灼灼日光照得他眼花,光顾着震撼:“午时!”宗行雍眼疾手快捻了一块梅花糕往他嘴中送,殷臻正巧没闭上嘴,被塞了个正着。他费劲往下咽,想咽得更快。唇边一热。殷臻诡异地停住。宗行雍一点不耽误地吻走糕点沫,畅快大笑:“所以有‘白日宣淫’。”“……”“别提裤子不认人。”摄政王勾着他发丝懒散道,“本王一般不对你生气。”殷臻思考问题时微侧着头,他在想解决办法,事情发生后再纠结对错和原因没有意义。他想啊想,想啊想,手中银勺泄气地撞到碗壁。“孤不知道。”他淡淡:“你想怎么办?”宗行雍平和地将他肩上长发拢起,隐约笑了下:“在本王想出办法前,没有下次。”“下次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他道。殷臻眼睫一颤。摄政王语带揶揄:“能走吗,还是本王抱?”殷臻固执下地。一只脚刚点地,不可言说的酸软猝然侵袭全身。他没撑住往下跪,被一把带上榻。人没反应过来,缓缓移向自己发抖的腿。不是孤的腿吗?他茫然地想。很快他发现是。从脚踝至大腿内侧,抖得无法踏出一步。殷臻:“……”他再也不自省了,用杀人的眼神看罪魁祸首。宗行雍:“……”摄政王摸了摸鼻子:“睡一觉,睡一觉。”直到午睡起身,殷臻浑身仍然使不上劲。他勉强同意摄政王伺候,伸手等着人给他一层层穿衣。余光瞥见身上痕迹又恼怒,一声不吭抿紧唇。宗行雍耐心给人绑好衣带,把玉饰环佩一一往上挂。“哦。”宗行雍想起什么,“中州来的蠢”“刘什么斗。”摄政王道,“在本王军帐前兜兜转转好几日,怕是要见太子。”刘什么斗。殷臻:“孤见他。”宗行雍:“一个蠢货有什么好见的,白白浪费时间。”“别一整天跟在孤身边。”殷臻无情把他胸膛推开,“孤要一个人呆着。”摄政王给他理了理领口,哼笑一声。他倒是没再说什么,给殷臻留了块清净地。殷臻坐在高位上,微支颔,手边放了清茶。他听刘升斗大放厥词。黑山白水立在他身后,表情微微扭曲。刘升斗一早上在这里喝了半天茶,终于憋不住炫耀:“五殿下的正妃人选这就定了,是定远将军齐北和的嫡次女,定远将军谁不知道,那可是赫赫威名的老将。端阳齐氏更是位列八大氏族,门第显赫,光是嫁妆单子流水般拉不到头……五殿下出身高贵,母族同样势大……”中心意思:五殿下殷程有国相支持,更有强大姻亲,把你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指日可待。你四年前上位不过是走狗屎运。争什么皇位,不如洗洗睡。殷臻要笑不笑听着,指尖在茶杯上轻点。愚蠢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半靠休息,正好借刘升斗之言听听他五哥动向,一直坐到日头西斜,不见愠色。刘升斗意犹未尽。黑山白水:“……”殷臻和宗行雍关系所有死侍心知肚明。他二人默默在心中想:汝南宗氏位列氏族之首,岂是虚有其表的八大氏族可比;宗行雍手掌兵权和一半虎符,在边关朝中根基深厚,拥兵自大,虽远赴边城摄政之名不在,一回城必然腥风血雨;嫁妆……黑山白水对视一眼,噎住。姑且算是嫁妆。汝南宗氏富有天下矿山,掌经济命脉。家主宗绅曾放下豪言但凡有人把独子拿下,愿拱手让出一半家私。“嗒!”茶杯盖清脆地磕在杯沿。殷臻终于不耐,眉眼郁郁:“说完了?”刘升斗没说完,但都是宫中的人精,心知再留下去没准殷臻给他治个“以下犯上”的罪。他一个人待在这鬼地方,说是协同太子抗敌实际屁大权力没有,每天吃饱了撑了摸着肚子到处逛,太无聊。军营里的兵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刘侍郎心想,他得找个正常人说话,免得自己变蠢。他这脑子可是家里老人在佛前上供几年求来的,千万要保护好了其中聪明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