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顾忌太子下落不明有孕”宗行雍:“本王四年前就反了。”“另有一件事,太子实在高估本王对子嗣的态度,本王不关心他死活。”宗行雍道,“五年前本王给你下生子药,究极目的只有一个”“太子应该清楚。”殷臻心神骤然一晃。朝中大局已定,他没有必要待在摄政王府。宗虞两大氏族姻亲流言漫天飞,他自觉自己能顺利抽身,于是在一个雨夜和宗行雍告别。真是愚蠢他后来回想。“你想走?”殷臻客气且疏离:“是。”摄政王倒还耐心问了:“本王对你不好?”殷臻当真回想,然后摇头。“那走什么?”此间复杂非一言能说清,殷臻为此事烦心已久,乍一听见他要成亲之事大松一口气。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于是他果决:“要走。”摄政王手腕珠串有一下没一下轻叩,望向他的眼底晦暗丛生。危险来临的前兆。他耐心彻底告罄,一字一句地道:“你当摄政王府什么人都能进,什么人都能走?”殷臻为“要走”两个字付出了巨大代价。他整整三日没出过门。……宗行雍:“本王知道你能走。”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薛照离背后牵涉党争,但无意深究。有些事摄政王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王为太子储君之位做出的退让……”宗行雍紧盯着他眼睛,道,“只为了一件事。”在储君争夺的后期他几乎站在殷臻身后。殷臻袖中手指惊跳了一下,愕然看向他。“本王感谢你将他送至摄政王府。”“本王珍爱你。”帐内有瞬时的静止。风声雪声悉数远去,殷臻耳边只剩下最后那句话。他僵立原地,浑身血液冰凉上涌。“少主,西凉使者至。”蚩蛇在帐外低低。殷臻手掌蜷缩了一下。他看着宗行雍,浓烈情感和昭昭爱意将他淹没,宗行雍和他截然不同,他天生就有表达爱的本领,每一个字都能将人砸得晕头转向。是他人生二十几年来从未感受到的,毫无理由的偏爱。角落箱盖仍然敞开,多年尘封一朝开口,奢华浓金流淌过眼前。殷臻伸手,触摸到光滑平整的勾线。他很轻地想,宗行雍,大概真是很喜欢孤。孤明明可以对他提要求。但孤开不了口。殷臻从帐中出去,从均跟在他身后,将一封信件递给他:“殿下,肃州那边消息,江清惕约您在朝辞亭一见。”殷臻简洁:“备马。”从均一顿,看向黑山白水。“别跟着孤。”殷臻想起什么,警告。黑山白水:“是。”朝辞亭位于青州外,是从关外至中州必经之地,无数人在此地送别。百年前诗人路过,有感而发,挥笔提“朝辞”二字。朝辞此地,思未有重见之日。殷臻见到江清惕第一眼就认出他是瀛洲赌坊闻春。“找孤何事?”“想和太子打个赌。”江清惕道。殷臻漫不经心:“你拿什么跟孤赌?”“与西凉恶战在即。瀛洲赌场所蓄积钱财,是一笔巨大军饷。江某愿拱手相让。”江清惕:“不论输赢,肃州城不需一兵一卒,愿递降书。”殷臻敲击的指关节蓦然一顿。“赌什么?”江清惕:“江某二十年前,和那名庸医,与太子和摄政王是同一种关系。”他笑了下,唇角却冷冷下垂。二十年前的春日,肃州城主和夫人双双死于一场刺杀。他一夜之间父母双亡,在灵堂前哭瞎一双眼。少年庸医就是那时敲开他的门。他目不能视物,只闻到很淡的草药气息。一双冰凉的手遮住他眼睛,将灼烧感消去。朝夕相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换来一把瞎眼毒药。“江某不信真情。”江清惕面露嘲讽,“想与太子赌一件事。”“摄政王统帅三军,拥兵为王。”他道,“会不会为小情小爱动摇。”殷臻冷冷:“孤不做赌徒。”他起身欲走。“太子当真觉得自己能从二十七城全身而退?”殷臻顿住。江清惕:“昨日戌时,江某和所有城池主人得到同一指令,除摄政王与太子王同行,每一座城门守死令不得打开,违令者斩。”“他要将你锁在身边。”殷臻眯了眯眼。“与城主何干?”他手拢袖中,缓缓笑了,一笑如晴光映雪,“城主日日若无事,不如去找十几年前庸医。”“肃州城门为殿下敞开。”江清惕道,“殿下会来找我的。”……素溪进来时殷臻在走神。夜色昏芜,帐中烛火明灭。素溪用一把牛角梳细细给他梳头,关怀道:“殿下还不睡?”殷臻不说话。他身上痕迹简直触目惊心,素溪瞥见,一顿。殷臻:“孤心烦。”素溪道:“殿下如今年纪尚轻,不该忧心的。”“孤听说汝南宗氏一生只有一妻。”殷臻突兀道,“是吗?”素溪一愣,接着笑了:“殿下,是。”“从大金寺回来那日,少主很高兴。”她用温和的声音道,“殿下跟着他回府那日起,就是唯一的摄政王妃。”殷臻:“孤是太子。”“那有什么。”素溪说,“让他做太子妃,一样。”殷臻拧紧的眉毛松开。素溪:“家主和老夫人都是很好的人,夫人早逝,有些东西没有教给少主,殿下若有不高兴的地方,说给我听。”“孤没有不高兴的地方。”他只是没有任何经验,对宗行雍感到手足无措。他觉得事情像是走进死胡同,没有解决办法。素溪将牛角梳放至一边,手指顺着他一头乌发,道:“殿下辛苦了。”“没关系。”她跪在榻边,又说:“少主很喜欢您,您要是喜欢他,那很好。不喜欢也没什么。”殷臻眼睫飞快地颤动:“孤……”那个词说出口,一切都会失去掌控,他没有走错哪怕一步的机会。他梭然看向帐外雄浑号角声响彻营地四面八方,殷臻眼皮剧跳,厉声:“从均!”从均和黑山白水全部出现在帐外。“怎么回事?”殷臻一把捞过外衣往身上披,“用最短的话解释清楚。”从均尽可能简单明了:“摄政王扣押了西凉使者,大战在即。”“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不知道?”殷臻一顿,漆黑眼珠扫过黑山白水,“他要开战?”黑山白水双双低头,默认。“肃州就在十里之外,动辄腹背受敌。”殷臻蓦然起身:“马上带我去见宗行雍。”出帐门殷臻就被狂风吹了个趔趄,四面八方火把在寒冷冬夜中汇集,往点兵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