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琉璃关掉手机灯光,身体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小巷深处没有灯,周围餐厅路灯的光摇摇晃晃洒进来,能隐约看见巷里稍凹陷处围着圈人。
黑浓夜色中人影绰绰,高矮胖瘦不一的男生阴影中,站着个几乎贴墙的纤细身影。
段琉璃掰着手指头无声数了数人,这这这,一看就是流氓混混啊。
弧度很轻地侧过脑袋瞄了眼身姿同样纤弱的时曳,段琉璃死死咬住唇,不敢发声。都怪她,吃饱撑住了脑子。
这小巷□□里走走就算了,大晚上也不知她自个儿哪里来的狗胆。
齐北路左侧是美食街,穿过这条小巷,对面就是成串的酒吧和KTV,说句鱼龙混杂毫不过分。
现下,段琉璃自觉遇到了影视剧中的经典桥段。正义感爆棚的女主偶遇路人被欺负,愤愤挺身而出,结果要么顺利解决,要么把自己搭进去后男主帅气登场。
可是,她并非女主。
段琉璃拉住时曳的手心不可抑制地钻出冷汗,默默后退,脚跟却不小心踩上一个圆滚滚的物体,身子完全控制不住往后侧倒去,“啊!”
下意识的惊呼打断了前方正在进行的恐吓调戏,黑暗中见那些人纷纷转过头望向此处,段琉璃浑身都开始轻颤起来。
猪队友,说的就是她。
冰凉汗珠擦过脸颊滚进衣衫,段琉璃嗓音沙哑:“时、时曳,我们,我们跑吧。”
“跑?为什么要跑?”借由此刻乌云退散后倾斜而下的银白月光,时曳面色清淡地望过去,将那个女生的脸看了个清楚明白。
安若云。
到这儿,时曳又回想起些和这场景相似的剧情。
白月光安若云在小巷遭人欺辱,再被众人找到时脑子已经不太正常了。可安若云和被抓回来的流氓都一口咬定,是时曳害的她。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随手将打包的晚餐塞进段琉璃手中,时曳慢吞吞抬脚上前,杏眸凝聚秋霜寒意,目光轻飘飘落到脸颊惨白却双目通红的安若云身上,“你们,干嘛呢?”
“干你屁事?”位于最内侧穿西服的男人还算清秀的眉眼罩着层暴躁,侧头不屑扫她一眼,“没事儿快滚,不然连你们一块儿收拾。”
安若云从被拉进小巷到现在脑子都是晕乎乎的,这些浑身散着酒气和恶臭怪味的男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可他们却说,受人所托,要来教训教训她。
混沌大脑费劲儿捋过一遍近来可能得罪过的人,安若云最终的目标锁定为时曳。
楼梯间陷害、考场嘲讽、搞垮鱼塘,每件事单独提溜出来,都值得时曳报复她。
绷紧脸瞪了时曳一眼,安若云嗓音裹杂哭腔和委屈,让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出她的怨愤。“时曳,你装什么无辜,这些烂东西不就是你找来欺负我的吗?”
果然,和剧情一致。
微微叹息一声,时曳朝安若云耸耸肩,甜脆蜜桃般的声音透着无奈,“我从不帮人背黑锅,等我三分钟。”
不待安若云再问,时曳终于将视线移回自方才起就无视的流氓混混身上,樱色嘴角牵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你们,认识我?”
领头穿着不合身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胡厦闻言稍愣,回头望了眼死死盯住自己的安若云,而后梗住脖子故意做出副恼怒神情和时曳套近乎。
“小时,天太黑我都没认出你。你看看你,不是你叫表哥我帮你收拾个不长眼欺负你的死丫头嘛,现在还跟我装不认识了。”
推测其中还存在不知名的幕后黑手,时曳手指轻抬,细细描募着空中皓月的形状,嗓音宛若轻柔晚风掠过的呢喃低语:“夜深,天凉,你们该休息了。”
原本耻笑个小姑娘还装神弄鬼以为能糊弄人的胡厦正张嘴预备再搞一波咱俩很熟的套话,浑身力气却像遭人瞬间抽干似的,腿脚酸软扑通一声砸地上。
混凝土地面坚硬结实,与人骨头碰撞时能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厚重脆响。
安若云和段琉璃瞳仁骤缩,见这群脸上带疤手指夹烟一副老子最恐怖的混混下饺子演戏似的扑通扑通跪倒,方才还脏话连篇的嘴如今只能吐出细弱蚊蝇的哀嚎痛呼来。
段琉璃手指扣紧打包带,大着胆子上前用手肘碰了碰时曳,“他们这是走的什么奇怪路数?”
手指轻轻摩擦下巴,时曳唇畔弧度深了些。对上胡厦溢满惊恐的双眼,她眼睑微敛,曲长睫毛虚虚盖住眸中深色。“或许,是饿了。你说对吧,表哥。”
无力感席卷身体每个地方,胡厦软软挤出几个字:“饿个屁,你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是趁乱撒了什么令人丧失力气的药粉,不该只有他们中招,安若云多少也会有点反应才对。毕竟,离得最远的阿豪也失力撞到了脱色的墙上。
乖巧摇摇脑袋,时曳软软笑着:“我哪有做什么,难道不是你们发现自己做错了事,从而跪倒认错的嘛。我这么弱,能做什么呀?”
细白手指在胡厦眼前轻晃,下一秒他心脏便有种被揪住的疼痛感,拼命张嘴呼吸着试图驱赶那股子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望见时曳璀璨透亮的眼眸时,胡厦莫名想起来幼时随祖母见过的,号称能通阴阳的神婆。说不定,他今个儿就遇见了那诡异神婆口中,被鬼附身的‘人’。
笑眯眯把玩着跳动在指尖的俏皮绿光,时曳颇为好奇地盯住胡厦,“怎么不说话了,表哥?”
最后两个字伴着凉风轻扫耳廓,胡厦裹着西服的身体轻颤,“神他妈是你表哥。”
这么诡异的人,他才不要上赶着和她攀亲戚,会死的。拿钱帮人办事是一回事,有钱没命花可不是他想要的。
恍然大悟般拍拍手,清脆掌声紧随逐渐隐入黑云的月亮落在再度黑沉下来的小巷中,让还没来得及发声就失去反抗能力的一众混混自后心泛起股凉意。
“哦,可你刚才还说你是我表哥,是我让你带人来欺负她的呢,怎么一下子又变调了呀?”
瞧着恬静淡雅的少女闲闲抄手,腰身微弯,清甜嗓音犹如半夜拂过坟头荒草的风,刺得胡厦费力拢紧不合身的宽大西服。“大姐,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认识您。”
“哦。”瞬间站直,时曳扭头看向贴紧墙角不说话的安若云,细眉轻挑,“听见了吗?他不是我表哥,我们不认识。”
被这双没什么温度的好看杏眸凝视着,萦绕在安若云胸口的闷气霎时散了个干净。
安若云长脑袋不是为了显高,如今仔细想想,在她发声叫时曳名字前,胡厦一点为人表哥的派头也没表现出来,摆明不认识人。
但为什么,自她叫过时曳名字后,他就死犟着说是受时曳指使的呢?
本身是个有话直说的火爆性子,安若云此刻也没有搞茶艺的心思。虽不知时曳用什么诡异方法解决这些人,但她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大大方方鞠躬:“听见了,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亲眼目睹楼梯间事件经过的段琉璃瞅着安若云这周全且不同往日的爽利,脑袋凑近时曳,“曳曳,她这是在主动对你示好吗?”
安若云多高傲啊,向来是个不肯低头的云端大小姐。
段琉璃的嗓门不算小,安若云红唇轻扯:“我能听见,一码归一码,我很感谢你们今晚帮我。但时曳,我依旧不认同你对待林木通他们的做法。”
做法?
眸光从安若云杂乱的头发移动到她一双被踩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变形鞋面上,时曳轻轻蹲下,手指慢悠悠抓住胡厦蓬松的头发,“比如?”
瀑布样的皎白月光再度流下,将黑暗污浊的小巷照得颇为亮堂。
安若云敛眸仔细观察时曳淡雅的眉眼,绸缎般月光自发顶下落,少女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另半张映着光,每个弧度都精致得恰好到处。
安若云忽然明白了为啥林木通和叶元景他们能被她遛得团团转,谁不喜欢娇娇软软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呢?哥哥可以,妹妹也可以。
稳住心神,安若云咽了咽口水,语调稍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专注于自己的事,而非整日去算计欺骗男生的感情。何必呢?”
“我有个疑问。”有一下没一下地揪住胡厦粗糙的头发,时曳撇撇嘴,“你怎么断定是我在玩弄他们,而不是他们欺骗我的感情呢?”
这其中,误会好像有些大呀。
起初时曳以为基于设定,白月光身份的安若云对原主定然抱着纯粹的恶意,对付她很正常。
现在,好像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些都不是刻板的纸片人,而是活生生有思想的人。
安若云瞪圆双眼,嗓音带着惊诧,“他们为什么要欺骗你的感情?吃饱撑的?”
“那我吃饱了撑的要去遛狗?”手指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收紧,胡厦没力气的惨叫钻进耳朵,时曳轻舔后槽牙,笑声微凉,“说说吧,表哥,到底谁叫你来的?”
说到这儿,时曳仰头瞥了眼沉默不语的安若云,“还有你,如果不是自己得出是我心机重去勾搭他们几个的结论,那就好好想,第一个给你固定这印象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