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允敛着眉眼，端起了身旁的茶水。
一身青色衣袍随着他的动作飘荡。
温润儒雅饱读诗书少年郎的模样。
若是忽略此时宋氏饱含愤恨的眼神，老夫人铁青的脸色，丫鬟只怕眼睛都会长在他身上。
可此时厅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微妙。
丫鬟嬷嬷个个低着头，谨小慎微，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只有柳清允一个人动作优雅，泰然自若。
柳清允唇畔的笑意愈发深，眼眸深邃。
就为了让亲爹给他娘道歉，在他不知道亲爹是谁，不知道亲爹是否已经离开盛京的情况下，他依旧义无反顾的往这边来了。
从这个就能看出，柳清允并不是真如外表那般不知世事，温润和善。
徐应淮花钱买诗，这一点首先就让他受不了。
可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柳清允也不会拿自己的标准去约束别人。
可偏偏，那诗是他作的。
且据张三所说，是侯府的人先看上了那首诗，他才去书房偷出了他的亲笔字画。
柳清允异常恼怒，可又无法对徐应淮做些什么。
今日他们找上他，让他收启哥儿为学生，他当即便拒绝了。
要不是徐嘉序真乃良才，他和这个学生也有了感情，他早就把这个学生也退了。
老夫人让他点评，他自然说出了真心话。
期间宋氏不断给他使眼色，想让他遮掩一二。
柳清允哪会如她的意。
这样糟蹋他的字，他的诗，他顾念长辈脸面，才没说出些让她难堪的话来。
“去把世子叫来。”
老夫人沉声吩咐道。
两个小丫鬟匆匆跑了出去，朝着采萱的院子去了。
张嬷嬷连忙蹲下身，捡起四散的佛珠。
有些心疼，“这可是您盘了这么多年的佛珠，现在断了……”
纵使修复，也回不到过去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扯着手中细线，冷冷瞧着不安的宋氏。
“我吃斋念佛这么多年，只求侯府前路光明，可如今世子还是这种德性，看来佛祖并未庇佑我。”
但凡再来个嫡子，她都不会再管徐应淮半分！
老大尚文，不适合承袭宣武侯这个爵位。
老三老四倒是适合，可偏偏……
两兄弟还那么年轻就战死沙场。
老夫人一想到这两个孙子，心口都泛疼。
老三的天赋将军都称赞过，若能活下来，侯爷之位，只会是他的。
柳清允喝完最后一口。
放下茶杯，起身请辞。
“老夫人也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收启哥儿了，清允还有事，就先离去了。”
“等等。”
老夫人出口挽留。
老夫人有些踌躇。
她倒是不在意他收不收启哥儿，只是……
柳清允一脸了然，“清允不是多嘴之人，也会约束好身边小厮的嘴，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
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脸面开口，让柳清允当徐应淮的谋士了。
“算老身欠你一次，柳小子往后有什么事需要侯府的，尽管开口。”
柳清允扬了扬眉，没有再说话。
宋氏看着他的背影，内心焦急，可也无法开口。
老夫人的脸色太差了。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收到老夫人的斥责。
可她不开口，老夫人的训斥也不会少。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能宠着淮儿，他往后会是侯爷，会上战场，若没点真本事，不仅不服众，还会命丧疆场，难道你真的要等到这一天到了，才悔恨自己往日过于纵容吗？”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
语气没有很严厉，无奈颇多，更多的是失望。
若没有才华，大可不必展示，像大房，花钱买点小玩意，也是可以的。
她也会很开心。
像现在这样，幸亏还没挂上，就被柳家小子看到了。
万一等其他人都知道了，再被戳穿这不是淮儿自己写的，那才是真的丢脸。
宋氏有些委屈。
“若侯爷能多爱重我一分，让我多孕育两个子嗣，我也不会如此。可我只有淮儿一人，我的未来全靠他，您说，我怎么能不宠着他、纵着他？”
如果侯爷能多尊重她一点，她也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没有丈夫的关心怜爱，她能倚靠的便只有儿子了，若不事事顺着淮儿，他也离她而去，那她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听她声声如泣，老夫人沉默了。
半响，她才长长叹了一声。
望着远方，眸光悠远肃穆。
“是我的错啊！”
老夫人的尾音拉的很长，带着浓浓的悔意。
她和老侯爷也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老侯爷年少时也有青梅竹马，可婚后，也很是宠爱她，虽然纳了两房妾室，可她们都无子，老侯爷也不常去她们的院子。
老侯爷爱她，甚至知道她的心思后，依然爱她，尊重她，他给了她一切。
她原以为侯爷和宋氏也能这样。
哪怕不喜欢，也该给她正头夫人最基本的脸面。
谁知侯爷会被妾室迷了眼。
不仅先生下庶子，更是在徐应淮出生后，再没踏足过霜梅院。
他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合适的侯爷。
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矛盾，没有一人是喜悦的。
早知她的一念之差，会导致这般局面，当初她就不该促成这一门婚事。
让侯爷娶了那位妾室，虽然身份上不得台面，可他们夫妻起码会恩恩爱爱过一辈子。
总比如今好。
侯爷死了。
妾室也死了。
只剩下宋氏。
老夫人暗自悔恨。
等徐应淮姗姗来迟，她心头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
徐应淮见着屋里不对劲的氛围，又见张嬷嬷手里的画，他娘还在那边抹着泪，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即跪着请罪。
“祖母，是孙儿的不对，不该去外面买画，说是自己亲手画的，孙儿只是希望祖母能高兴，可孙儿还是做错了，请祖母重重的罚我吧。”
徐应淮说的情真意切。
老夫人现在也不想管这些了。
她有些累了。
“起来吧，以后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了。”
格外好说话的老夫人让徐应淮一惊。
他急忙想着自己是不是还做错了什么，要不然老夫人怎么会这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