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允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面。
老夫人和宋氏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这样当众被一个晚辈下面子,她们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老夫人顾虑着柳家家主,宋氏则是想着启哥儿的前程,便都敛下了脾气。
老夫人还好些,他不愿意教,就另外再寻一位先生便是,他们侯府纵使比不上那清贵世家,但也不至于请不起先生。
她对徐嘉启也不是很重视。
只是一个过继来的孩子,血脉方面毕竟不纯粹,也不值得她费心思,如徐嘉序一样有点本事,能成器的孩子,往后等玉儿的孩子生出来,可以留他在身边辅佐着。
若不成器,往后便打发出去管理铺子便是,也没什么必要多花心思。
只有玉儿和淮儿的孩子,才是她的亲孙子。
那才值得她费心。
可宋氏就不一样了。
如今符老出事,她虽然没受到很大的牵连,可还是有些影响的。
其他有能力的先生这段时间都不会同意收启哥儿为学生。
她见着了徐嘉序的进步,知道柳清允的能力,他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甚至可以称得上唯一的选择。
为了启哥儿的未来,不能再耽搁了。
“柳先生,你是徐氏族学的先生,合该就要教导我徐家子孙的。”
宋氏妄想拿这个身份来逼他。
柳清允清俊的容颜上带着笑。
笑意不达眼底。
“夫人大可以辞退我。”
一身青衣,温润如玉,有礼却又不那么守礼。
这软硬不吃的态度,让宋氏脸色一黑。
这柳清允是大长老亲自请来的,她辞退像什么话。
再说,辞了他,那些徐氏族人不知道要跟她闹多久,她才不会傻到这个程度呢!
“老夫人,淮世子这幅字画已经装裱好了,您看挂在哪个方向合适呢?”
张嬷嬷手里的便是徐应淮送的仙寿永昌蟠桃图。
老夫人虽不喜菊花,却也明白那首诗是好诗。
况且,这毕竟是自家孙儿特地亲手画上写上的。
当天便派人去装裱,准备挂起来。
谢泠玉的那幅绣图也摆在她房里,时不时就赏玩一番。
她绣艺精湛,那幅图细密栩栩如生,真乃佳作。
老夫人正挑着方向,突然瞥见柳清允望着那幅画,一直温润淡然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老夫人笑着:“柳家小子,这是我孙儿徐应淮亲手画的画,亲自做的诗,我早就听大长老说过,新来的族学先生学问顶顶好,你说说淮儿这幅画、这首诗,如何?”
她有意在柳清允面前夸耀徐应淮。
柳家如今的男丁稀少,家主没有嫡子,只有几位庶子。
那几个庶子没几个出息的。
柳清允回归柳家,往后有极大的可能,他会是柳家下一位掌权人。
就算不是,按照柳清允的学识能力,往后过得也不会差,和他拉近关系总是好的。
淮儿袭爵后,只怕也是要上战场的。
淮儿向来聪慧,自然能靠着自己拼出一番事业。
可她从霍将军身上学到,一个好的谋士,对将领来说,堪比一只军队。
若能让柳清允成为淮儿的谋士,于淮儿是极好的。
柳清允闻言,发出一声笑。
他走近仔细观察了一番。
点着头道:“这画确实是好画,画者笔力很强细节处处理的很好,晚辈曾有幸见过真迹,确实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老夫人和宋氏面上都带着笑意。
可柳清允下一句话就让两人表情僵住。
“勉强能值20两吧。”
老夫人有些疑惑,“柳家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提到银钱了?
这是淮儿亲手画的,哪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见她这副模样,柳清允反倒更惊讶。
“老夫人没看出来吗?”
他指着这幅图。
“这大概是李妙手的手笔,按这个精细程度,虽然只是一副最普通的寿桃图,也需要20两左右。”
老夫人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见着宋氏那心虚躲闪的眼神,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
勉强笑着,语气带着些许抱怨,“淮儿太劳累了,这图不是亲手画的,我也能理解。”
“但这诗还是好诗的。”
老夫人也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徐应淮日日在祠堂跪着,哪里有时间能亲手给她画一幅画。
她心里也许是有感觉的,只是不想这样去想孙儿罢了。
老夫人嘴上说不会怪罪徐应淮,可凝起的眉眼却是事实。
她行心中还是有些恼怒的。
宋氏看得出,此刻也不敢为徐应淮说好话,只默默装着鹌鹑,生怕自己再说什么话,惹得老夫人恼怒。
“这诗?”
柳清允发出嗤笑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十日前我会觉得这诗不错,可在寿宴上听到后,我就觉得,这诗简直难以入耳,写这诗的人,简直是个蠢货。”
最后两个字,他一字一顿,抑扬顿挫,说的很是用力。
整个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柳家小子,你这话未免有些过了,我当你是柳家人,以贵客礼待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蔑侮辱我侯府,真当我老婆子好欺负吗?”
老夫人面上愠色明显。
柳清允先是拒绝了她的请求,现在又当着她的面,侮辱淮儿,即便是柳家主来了,也不敢这般无礼。
柳清允:“老夫人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何时侮辱侯府了?不是您问我这诗如何的吗?”
“这是我淮儿作的诗,你说这样的话,不就是在侮辱我淮儿吗?”
柳清允眉眼弯弯,眼神泛着冷意。
“老夫人说笑了,这怎么会是世子作的诗,这是在下十日前随手写下的,刚写下,我只觉惊为天人,可再听又觉稍差,恼怒自己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诗,更恼我那个为了十两银钱偷偷进我书房的小厮,怎么就扯到侮辱世子上了呢?”
柳清允每说一句,宋氏的脸色就白一分。
“滴沥咣当——”
佛珠掉在地上的声音作响。
在声响中,柳清允抬眼望着老夫人,只见她脸色铁青,手紧紧攥着串联着佛珠的,现在只剩下光秃秃一根的细线。
柳清允无声扯了扯嘴角,唇畔边泛起一抹笑意。